巴州往事:第三十二章 小操場定計 線上閱讀

在教室里,王橋正在專心致志地看地圖。他要將高中的地理課程在一年內灌進腦子,只得採用死記硬背的笨辦法,背地圖就是其中之一。他看了一會兒地圖,然後憑記憶在白紙上畫世界地圖。世界地圖的輪廓他已經畫了無數次,非常熟悉,三筆兩筆就畫了出來。他再朝裡面填寫具體的國家,並且儘量把國家的大體形狀和位置畫出來。

這一次填圖遊戲又有新進展,一口氣畫出了二十個國家。按照王橋的想法,等到能將主要國家畫出來以後,還要用顏色標上這些國家的氣候、礦藏、人口、基本特點等內容。這種填圖遊戲是他獨創的學習方法,王橋用這種野蠻方式迅速成為地理高手。

吳重斌從後門走進了門口,在王橋耳邊說道:「寢室被人抄了,趕緊回去看一眼。」

「被抄了,誰?」

「包強帶着一伙人進來,他們抄了寢室,已經走了。」

兩人急匆匆來到寢室,寢室里一片狼藉,棉絮、鋪蓋被丟了一地,就連世安機械廠幾個同學的床鋪也沒有倖免。

三戒師兄李想坐在床前,臉色蒼白。上床的蔡鉗工將床鋪整理好以後,罵罵咧咧地下床,見李想神情不對,道:「你丟了東西嗎?是不是錢掉了?」李想臉上陰晴不定,敷衍道:「沒有掉錢。」他拿起一張考試卷子,身體縮在床里,不再與室友說話。三戒師兄向來舉止乖張,蔡鉗工不以為意,繼續在寢室里痛罵包強及其同夥。

王橋站在自己的床鋪前,臉色一片鐵青。箱子被砍破,一千元現金被拿走,衣服丟在地面。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呂琪的信件。他蹲在地上,拿起那張畫着醜陋的男性根部的信件,又無言地將信件碎片一張一張撿起來。

這些信件是呂琪曾經寫的信,一共有六封,對王橋來說彌足珍貴。他將這些信件帶到廣南,又帶回山南,再帶到靜州。在遭遇挫折時讀讀這些信件,艱苦而溫馨的往日時光便會從紙里躍將出來,給他帶來溫暖和向上的力量。

靜州傳說中有一種巨龍,巨龍脖子下都有巴掌大小的一塊白色鱗片,呈月牙狀,俗稱逆鱗。巨龍一旦被觸及逆鱗,立刻就會爆發無限龍威。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可觸摸的逆鱗,當前,王橋的逆鱗就是呂琪。

他將信件的碎片裝好以後,拿出鉛筆刀片,坐在床頭,細細地用刀片將包強的作品劃掉。划過的地方始終有一塊醜陋痕跡,格外刺眼。

王橋走到在寢室的兩名同學身前,問道:「今天是誰到我們寢室亂翻?」

同學答道:「包強帶着幾個經常在校外晃蕩的雜皮,到寢室來找手機,包強說是那天晚上被打時,手機掉在寢室,他懷疑是我們寢室的人撿到了手機。」

王橋以前見過包強在寢室里用手機,那以後倒真是沒有手機的印象,他見世安廠幾位同學的鋪蓋也被扔在地上,走到許瑞面前,道:「包強帶來的那伙人,你認識嗎?」

許瑞遲疑了一下,道:「我認識,全都是世安廠的。但是,今天來的是不是他們,我不能確認。」

王橋目光如刀,道:「包強平時和哪幾個人在一起,帶頭那個皮膚黝黑的人叫什麼名字?」

許瑞感覺到對方的殺氣,刺得自己有些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他不願意示弱,挺起腰道:「他們那一伙人都在社會混,你最好別惹。另外,就算是他們,我也不會告訴你,因為我也是世安廠的。」

吳重斌見兩人即將要擦出火花,趕緊走到兩人中間,充當和事佬,道:「包強太不像話了,帶着人欺負我們復讀班,找機會要揍他。」他一邊說,一邊將王橋拉到另一邊,悄悄道:「世安機械廠有好幾個人,許瑞不會當面說的,要問情況,我等會兒悄悄問。」

王橋慢慢冷靜下來,道:「你將情況問清楚,每個人的情況都要搞清楚。我先到小操場冷靜一下,你等會兒來找我。」

他不願在屋裡面對破碎的信件和破爛的皮箱,徑直下樓,來到小樹林邊,在圍牆處豎起倒立,然後再做俯臥撐,一陣發泄以後,暴怒的情緒漸漸冷了下來。

等了一會兒,吳重斌來到小操場,道:「今天來的就是以前砍人的那幾人,帶頭的叫劉建廠,還有一個叫麻臉,一個叫光頭,還有大劉二劉,他們不是兩兄弟,只是恰巧都姓劉,這些人的情況我們都知道。剛才許瑞給我說了,劉建廠住在世安機械廠的青工樓,青工樓是他們的活動中心。王橋,我們應該反擊了,再不反擊,就被別人騎在頭上拉屎拉尿了。」

王橋道:「這夥人都在社會上混,沒有什麼負擔,弄出事最多就是一走了之。我們還要參加高考,難免束手束腳,這是最難的地方。」

吳重斌在醫院被劉建廠等人揍了一頓,一直想着報仇,聞言有些泄氣,道:「難道我們就任人宰割?」

王橋淡淡地道:「我的意思是做這件事情要謀定而後動,不動則已,一動就要解決後患,並且不能留後遺症。等會兒你把洪平叫到小樹林,我們三人一起商量。」

吳重斌趕緊回到理科班教室去找洪平,走到教室門口,他猛然想到一個問題:「憑什麼王橋就要指揮我?我和他是平等的,他是孤身一人,我還有幾個夥伴,憑什麼他就要指揮我?」他想到這裡,腳步稍有停頓,隨即想起劉建廠等人凶神惡煞的樣子,自忖憑着自己幾個人無法應付,便加快了腳步。

王橋在小操場來回踱步,思考着如何與劉建廠團伙周旋。等到吳重斌和洪平一起來到樹林邊的圍牆邊時,主要思路已經形成。

王橋開門見山地道:「劉建廠那伙人再三到學校來欺負我們,我們沒有辦法迴避了,必須要反擊。與劉建廠打架最關鍵是如何善後,打輕了,這些人無休止糾纏,打重了又要進局裡,怎麼掌握好這個分寸?」

洪平和吳重斌更關注是能否打贏,兩人都沒有怎麼思考善後的問題。吳重斌悶了一會兒,道:「被堵在醫院打了一頓,我想着就窩囊。實在不行,我和劉滬就回紅旗廠子弟校復讀。」

紅旗廠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想象中教學質量應該不錯。實際上由於位於靜州遠郊,子弟校留不住優秀教師,教學質量始終不佳,難得考上一個大學生,因而紅旗廠最優秀的子弟都千方百計到外面去讀書,成績一般的子弟才留在子弟校,主要目的就是考進系統技校。吳重斌成績不錯,若是真因為打架而回到子弟校,作為知識分子的父母絕對會極度失望。吳重斌嘴裡說得硬氣,實則底氣不足。

洪平跟着道:「上次被砍了一刀,我也不服這口氣,事情惹大了,大不了我就回昌東復讀。」

王橋雙臂抱在一起,冷靜地道:「既然要干,就要幹得漂亮,不能把自己搭進去。我有幾個想法,一是不主動出擊,從今天開始,如果他們再來打我們,我們才反擊,該忍還得忍。二是打架的人不宜多,宜精,人多則嘴雜。除了我們三個參加,再找三四個可靠的人就行了。」

吳重斌道:「田峰、蔡鉗工都可靠。」

洪平道:「李傑是我的鐵哥們,敢打架,嘴巴嚴實。」

王橋道:「劉建廠團伙六人,我們也是六人,六人對六人,要讓劉建廠知道學生不好欺負。」

「三是我們不能用刀,用刀則性質有本質變化,任何刀具都不能用。洪平去準備點鋤頭柄,改成一米長的短木棍。再找小河捕魚用的小網,不要大網,打架時趁其不備撒漁網,困住一人他們就少一分力量。」

洪平興致挺高,道:「我和李傑從小都用過漁網,絕對能把他們網住。我還建議弄點迷眼的東西。我們小時候撒過生石灰,生石灰容易把眼睛弄傷。我們就弄點辣椒麵,放到澆花用的噴水裡,出其不意噴到對手臉上。」

王橋點頭贊同:「洪平這個主意不錯,我們打架時用得上。另外,打架時,我們還得有預案,向解放軍學習,各個擊破,力爭在局部形成優勢。」

吳重斌和洪平都有些愣,過了半晌,吳重斌道:「王橋,你以前過什麼,怎麼把打架弄得像打仗?」

王橋道:「打架和打仗區別不大。東西準備齊全以後,我們還得找個安全地方演練,必須做到協同一致,配合默契,有心算無心,這樣才能有較大勝算。在行動時還得準備帽子,到時把臉遮住。從現在開始,為了防止劉建廠再帶人到校園挑釁,我們發動各個寢室做好準備,只要他們敢到校園來惹事,大家群起而攻之,讓他們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吳重斌也貢獻了自己的計策:「我們要把情報工作搞好,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前幾次都是他們來找我們,我們很被動,對他們的情況基本上不清楚,比如他們到底有幾個人,是不是就是六人,平時喜歡在哪裡活動,青工樓的具體位置,這些情報摸清楚以後,才能對症下藥。」

王橋道:「我們是復讀班學生,時間緊張,最好選擇被動防守,不要主動挑事。」

吳重斌堅持道:「我們要主動摸清楚劉建廠團伙情況,否則總是被動挨打。」

王橋見吳重斌態度堅決,妥協道:「既然只是摸情況,那就摸吧,我估計很難有效果。」

小操場定計後,王橋隱隱成為復讀班學生領袖。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