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往事:第二十八章 懷孕 線上閱讀

嘔吐以後,劉滬猛地想起了兩件事情:

一是姐姐初懷孕時吐得天翻地覆。懷孕頭三個月有嘔吐現象極為正常,依據個人體質,嘔吐程度各有不同,姐姐吐得太厲害,後來發展到聞到飯菜的味道便嘔吐,讓家人頗為頭痛;

二是來到復讀班的第一天,那時天氣尚熱,她與吳重斌在小樹林圍牆邊上,一時情濃,不顧蚊蟲瘋狂叮咬,也不管小操場上還有同學散步,躲在黑暗中用站立方式進行親密接觸。當時沒有用避孕套。

將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劉滬意識到自己可能懷孕,臉色煞白,腦袋亂成一團麻。她萬萬沒有想到,那次激情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心煩意亂地將飯盒丟在桌上,劉滬特別想找人傾訴,來到走道上等着晏琳。等待的過程中,時間如上午第四節課一般漫長,這讓劉滬屢屢有要崩潰的感覺。終於,晏琳從教室里走了出來。不一會兒,王橋也跟着走出來。如果在往常,劉滬肯定會開開玩笑,此時她完全沒有心情,快步下樓,將晏琳截住。

劉滬上前拉住晏琳的胳膊,道:「我不想吃食堂的飯菜,到外面去吃酸辣粉。」

晏琳見劉滬臉色蒼白,神情中還帶着深深的憂慮,關心地問道:「生病了嗎?臉色這麼差。」

劉滬搖了搖頭道:「遇到麻煩事,到外面我給你說。」

兩個女生來到南橋頭外,在一家小吃店裡要了兩碗酸辣粉。這家酸辣粉由農家用傳統手工製成,主粉是由紅苕、豌豆按比例調和,再配以香菜、花生米等輔料,成品紅中透亮,麻、辣、鮮、香、酸且油而不膩,加上價格不高,是解饞佳品,深受一中女生們喜愛。

吃着酸辣粉,劉滬從最初得到此消息的震驚中恢復了少許,吞吞吐吐地道:「我可能懷孕了。大姐二姐懷孕時都是聞着飯菜要吐,我剛才也吐了。」

晏琳正在吸酸辣粉,嚇了一跳,辣味直嗆進喉嚨,讓她不停咳嗽。咳嗽停止後,她擦掉被嗆出來的眼淚,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別自己嚇自己,嘔吐的原因有很多種。」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對懷孕細節了解不深,不太相信劉滬的判斷。

劉滬一臉苦瓜相,道:「我和大姐二姐當初的症狀基本一樣,十有**就是——有了。吳重斌還不知道。」

晏琳道:「必須讓吳重斌知道,這事他要承擔起男人的責任。」

劉滬心亂如麻,道:「我想把小孩生下來,他雖然還未成形,畢竟是我和憲彬的愛情結晶,我捨不得打掉。」

晏琳是局外人,在此事上冷靜得多,分析道:「如果生小孩,就不能考大學,不讀大學又拖個小孩,你就沒有將來。這件事情的後果嚴重,你要好好考慮。」

劉滬擦了眼淚水,想了一個怪問題:「為什麼男孩子十七八歲就可以當兵,必須要22歲才能結婚,難道結婚比戰爭還可怕?為什麼到了合法年齡我們還不能結婚生小孩?憑什麼生了小孩就不能讀大學,這個規定沒有人性,而且不合法,比如我復讀好幾年,在24歲考上大學,國家**准許我結婚生子,大學為什麼就不准生小孩,這是違反國家**的行為,是對公民權利的剝奪。」

晏琳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問得瞠目結舌,想了一會兒,道:「你說得或許有道理,但是現實不跟你講道理,我們必須按別人制定的規矩辦事,這是我爸經常說的一句話。」

劉滬有些失神,道:「如果可以帶着小孩上大學就好,聽說外國就可以。我們國家什麼都在學習外國,這方面為什麼不學習,非得違反人性。」

晏琳道:「等20年,我們這一批人成長起來以後,就可以修改規則,大學生就能結婚生小孩。」

劉滬淚水奪眶而出,為了自己的未來,為了註定不能出生的孩子。她用筷子攪着碗裡的酸辣粉,道:「我希望到了我的下一代,在大學就可以結婚生孩子,免得承受象我這種折磨。」

吃完酸辣粉,兩個女孩慢慢走回學校。

劉滬因為懷孕變得格外多愁善感,道:「你是不是對紅星廠那人有意思了?我覺得要慎重,畢竟這是復讀班,大家前途一片渺茫,以後到了大學,優秀男生比現在多,選擇範圍也寬。」

晏琳的心思被閨蜜一語道破,便沒有遮掩,道:「不知道怎麼搞的,每天到教室,第一眼總是去看他的位置,他只要在,我就覺得很安定。你和吳重斌在一起是不是這種感覺?」

劉滬道:「我和他穿開襠褲就認識,在一起是水到渠成之事,和你的感受不一樣。」

晏琳道:「我小時候是個馬大哈的男孩子性格,很多男同學都當我是同伴,比如吳重斌就一直當我是哥們兒。其實我就是一個小女生,也想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從高二開始我就開始試着穿裙子,一直穿到深秋,你還曾經笑過我。如果有合適的男生,我早就戀愛了,我這人的性格你知道,最瞧不上窩窩囊囊的男生。」

王橋的模樣和氣質倒是符合晏琳的期許,劉滬嘆息一聲,道:「談戀愛可以,千萬要保護自己,別弄成我這個樣子,你要吸取我的血淚教訓。」

晏琳安慰道:「你別這麼說,你們相愛有了果實,沒有什麼大不了。」

進了東側門以後,劉滬獨自徘徊在小操場附近的樹林裡。

晏琳在理科班教室將吳重斌叫了出來,嚴肅地道:「劉滬在小操場等你,趕緊去。」

吳重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道:「怎麼是你來找我,劉滬不過來,你們兩人搞啥鬼名堂?」

晏琳臉上沒有一點笑容,道:「劉滬在小樹林等你,趕緊去,別問什麼事,她會給你說。」

見晏琳鄭重的樣子,吳重斌知道肯定有什麼難事,問了晏琳幾句,仍然不得要領。他急急忙忙來到小樹林邊上。劉滬經過最初慌亂,情緒基本穩定,見到男友後,撲進其懷裡痛哭流涕。吳重斌忙問:「出了什麼事情?你別光顧着哭,天大的事總得說出來。是不是被那幾個流氓欺負了。」說到最後一個問題時,他的聲音開始顫抖了。

劉滬抬手捶打着吳重斌的胸脯,道:「都怪你,都怪你。我懷孕了,肯定就是那天在圍牆邊上。」

懷孕這件事情雖然很麻煩,畢竟在可控範圍之內,吳重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懷孕?」

「今天中午,我打了飯菜,結果冒酸水,想吐。」

「你肯定是懷孕?」

「應該是吧,大姐、二姐都是這個症狀。」

吳重斌溫柔地將劉滬眼淚擦乾淨,道:「先別這麼肯定,明天到醫院做個檢查。」

劉滬道:「我跟晏琳說了這事,明天讓她陪我一起去。」

吳重斌跺着腳,道:「你這個人沒有城府,什麼事都說得這麼快。這種事,怎麼能讓晏琳知道?」

「晏琳又不是外人,她陪我去方便一些。」劉滬已經想到傳說中的人流,身體開始輕微發抖,道,「如果真的懷上了,要做人流,醫院要不要單位證明?費用高不高?做人流痛不痛?需要臥床休息嗎?」

吳重斌才從高中畢業,社會經驗同樣欠缺,對人流之事更是一頭霧水,他假裝老練地安慰道:「我們今天下午就去檢查,有了結果再說,好嗎?」

劉滬雙手合十,祈禱道:「老天保佑,但願是一場虛驚。」

下午,晏琳、劉滬、吳重斌一起逃課,來到靜州第三人民醫院。

婦產科是女人天下,男子無論再焦急,到門口必須止步。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焦躁不安地在門前踱來踱去,發着狠地抽煙。端着托盤的年輕女護士經過男子身邊,毫不留情地斥責道:「你這人一點不自覺,這是什麼地方,怎麼能在婦產科抽煙,要抽煙到外面去。」

男子尷尬地將煙熄滅,眼巴巴地望着婦產科的大門。

女護士柳眉倒豎,道:「別愣着,把煙滅掉。」

男子慌裡慌張地滅煙,又被訓斥道:「你這人怎麼把煙朝牆上摁,還有沒有公德心,是什麼人啊。」

吳重斌站在婦產科門口,學着劉滬的樣子,向天祈禱:「老天保佑,一定不要懷孕。」

從婦產科大門走出一個肚子挺得老高的孕婦。那男子迎上去,急切地問道:「男的還是女的?」孕婦急忙制止,道:「小聲點,現在醫院不准提前查男女,你吵那麼大聲做什麼。」男子低聲道:「男還是女?」孕婦神情黯淡地道:「女孩。」男子瞪着眼,道:「是不是查錯了?」孕婦道:「應該不會錯,是女孩。」

男子臉上出現極度失望的神情,摸出煙,用火機啪地點燃,使勁地抽着。

剛才那個女護士端着托盤又走出來,大聲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說了不准抽煙,還抽。你媳婦是孕婦,就不怕讓肚裡的孩子抽二手煙。」

男子暴躁地道:「你閒事管得寬。」說完,抽着煙,重重地踢了大門一腳,揚長而去。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