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摸摸頭: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 六 線上閱讀

(六)

1999年,木頭大學畢業,供職於廈門FL國際貿易進出口有限公司。

公司位於廈門最黃金地段的銀行中心,可以看着海景上班。

設計部剛剛成立,那時服裝出口貿易缺乏專業人才,木頭姑娘一個人挑大樑,負責所有專業上的業務問題,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遠航船剛出港,一切順風順水。

她遇到了一個貴人,日本著名設計師佐佐木住江。

佐佐木對她說:中國的服裝市場不能總是抄襲,必須首先解決人才問題,需要建立亞洲人自己的人體模型。2002年,木頭下定決心按佐佐木的指引,去日本進修培訓,費用自己承擔。

公司正是用人之際,不肯放手這樣一個優秀的人才,部門領導一直不肯接受她的辭呈。

老闆惜才,專門找她談話,他講了一個變通的方案:讓公司的貿易客戶日本大阪田東貿易公司接納木頭培訓三年的請求,並且是半天上班,半天學日語。

條件只有一個,不要跳槽,學成後繼續回公司效力。

木頭被當成重點人才對待,廈門公司給予的出國出差工資待遇,是廈門工資的三倍,日本公司負責吃住,半天工作的內容就是對接廈門公司及日本公司所有的業務問題,出訂單,安排出貨,解決面料色差。

公司不僅擔保了她出國的所有事項,並且還讓她在出國前在公司無償貸款十萬元付買房的首付款。木頭的工作年限還不夠資格享受這個待遇,這在公司內部引起了不小的爭議。老天爺不會白給人便宜占,木頭明白,老闆的一切決定就是想讓她能回來。

因為她是人才。

木頭去了大阪。深秋淅瀝的小雨中,在迷宮般的小巷裡找到町京公寓。她開心地給爸爸打電話,一點兒孤單的感覺都沒有,上天厚待她,一切都順利得無以復加。

她開開心心地去上課。第一堂課老師問了一個問題:正確地做事與做正確的事,你願意選擇哪個?她舉手問:只要正確地做事,做的不就是正確的事嗎?

老師點點頭,說:掃得斯奈(是這樣的),這是做事的原則,也是人生的道理啊。五年的日本生活,木頭過得開心極了。

廈門公司因為木頭在日本的原因,進行了全方位業務拓展,涉及服裝、海鮮、冷凍產品及陶瓷等出口貿易,木頭也完成了帶領日本團隊為中國企業服務的轉換。這時候,她在東京已經成為一名嶄露頭角的新銳設計師,有高薪水、有專車,甚至有了為自己定製服裝的專屬日本師傅。

一直到2007年,木頭才返回中國。

從2000年到2007年,毛毛的生活始終波濤洶湧。

他在夜場當主持人,最初每場600塊錢。

每場演出過程中,需要主持人自費買一些暖場的小獎品,可到了第二場的時候,毛毛身上的錢就不夠了,於是向走穴的公司預支了300塊。

一個叫郭總的人隨手給了毛毛300塊。

演出結束結賬時,不知情的財務錯給了他1800元的紅包,不僅沒扣除借款,還多算了。毛毛來到辦公室準備還錢,卻碰到身着白色中式服裝的郭總正疾言厲色地罵員工。

毛毛插話:郭總,您好!我的報酬算錯了……郭總不等他說完就開始斥責,罵毛毛這種新人就會藉機漲價。

毛毛表明來意後,一身白色的郭總甚是尷尬,他向身邊的人訓話,指着毛毛說:讓他接着再演兩場!

夜場嘉賓不好當,走穴的演員除了頂級的人物外,一般不會多過三場,而毛毛卻因為300塊錢的誠實演了五場,幾乎是罕見的好運了。故鄉樅陽沒給他這樣的好運,馬鞍山沒給過他這樣的好運,在人生地不熟的廈門,居然行運了。毛毛半夜來到廈大白城的海邊,站在那塊與台灣隔海相望的礁石上,大喊:廈門,我一定要留下來!

海邊沒有回聲,他自己震痛了自己的耳膜。

來到廈門後,毛毛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娛樂夜場。

禮炮轟鳴中,台上數百位美女在花海里身着華服來回走秀,台下是黑壓壓的一片跟着音樂攢動的人頭,與點點跳動的杯影。

他的主持如魚得水,雖然口音重,但在此地被解讀為別有風味。

他那時瘦,酷似陳小春,這副形象倒也頗受歡迎。

但鶴立是非場,難免招人嫉。一次,毛毛在舞台上還沒說完話,調音師就把音樂給掐了,兩個人三言兩語的爭論演變為針尖對麥芒。

廈門當時相對有點兒規模的夜總會都擁有屬於自己的舞美、調音等配套人員,相當於編制內人士,而毛毛等流動性較大的工作人員屬於外聘,二者起了衝突,走人的自然是毛毛。

他在合租的房子裡悶了幾個星期,幾乎快揭不開鍋的時候,才被引薦到了一家新酒吧。

廈門果真是個福地,新酒吧的老闆心血來潮親自面試的他,給出的待遇是每個月7000塊!

7000塊!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老闆說:小伙子,你眼裡有股子勁頭,你會成為個好主持人的。

當天晚上,毛毛再次跳上當初那塊礁石,對着遼闊的海面吶喊:廈門,我要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主持人。那家酒吧叫老樹林,據說在當年的廈門蠻有名的,毛毛後來是那裡的金牌主持。

毛毛第三次來到海邊是在2004年,還是那塊礁石,還是那種音量,他這次喊的是:我要當一名優秀的舞台總監。然後,他成為「埃及豔后」酒吧的舞台總監。此時,他已然躋身高薪一族的階層,不再為房租和衣食發愁,甚至還培養了幾個愛好,比如旅行。

2005年,他喊的是:我要當經理。

然後他跳槽成為廈門本地一家娛樂集團里最年輕的項目總經理,跟着他跳槽的有幾百人。他有了自己的車,除了自助背包旅行,亦可以自駕旅行。

毛毛幾乎每年都會去廈大白城喊上一喊,一直喊到2007年。

2007年也是木頭從東京回到廈門的時候。

完了,結束了,木頭和毛毛的故事,我就知道這麼多。

木頭為什麼放棄東京的一切回來?毛毛為什麼放棄了娛樂產業,接二連三地干起了其他行當?毛毛和木頭到底是怎麼相識,怎樣相戀的?他們倆是如何把生活和生計平衡得水乳交融的?

以上問題,我一概不知。

我猜不出他們的故事,也不想瞎編。依據以上這些零星的片段,我實在無法在腦海中把這一男一女的人生無縫捆綁到一起。

他們到底是怎麼走到一起的?他們到底是靠什麼一起走下去的?

一定有一個神奇的契機。

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