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高考:70.2v2 線上閱讀

一個捆綁, 一個制服, 還有兩個在床上……

此生不會有比這更糟糕的畫面了。

誰先說話誰尷尬!

這道理是個人都懂。

於是游惑和秦究之間氛圍緊繃,卻誰都沒有開口。

但很不幸, 還有倆不是人的。

被捆的那位打破沉默:「這玩的是哪一出?」

他話語稍頓, 目光落在陽台門邊, 將戴着臂徽的考官A上下掃量一番, 又轉眼看向游惑……

往來兩次, 終於做出了選擇——

他坐在書桌上,一隻腳踩在椅子沿前傾身體,對床上的游惑抬起手說:「是不是先給解個綁,大考官?」

大考官……

一個稱呼,直擊靈魂。

他這話說完, 氣氛頓時更要命了。

陽台那位考官A嘴唇抿得很緊。

床上的監考官秦究眯了一下眼睛, 顯露出一絲微妙的、他自己都難以覺察的不爽。

游惑的表情最為麻木。

這話坐實了他夢見自己捆秦究,還不知道捆來幹嘛。

多長臉啊。

沉默正要蔓延,被秦究打破了。

他沖數年前的自己抬了抬下巴, 說:「我很納悶,解綁這種繩結需要求助?」

桌上的考生歪了一下頭, 漫不經心地看過去:「不一定, 具體看心情。不過你是哪位朋友,套偽裝之前徵求過我的同意麼?」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聲, 很難說是好笑居多還是嘲諷居多。

被捆的「秦究」也跟着笑起來。

他手腕一扭一扯, 眨眼的功夫, 皮繩已經松下來, 變成了他手裡把玩的工具……

他不緊不慢地捋直了皮繩末端。

游惑:「……」

這架勢,再發展下去得先打一架。

這跟他們以為的不一樣——

那些學生給他們解釋過:「具象化的夢只有表層的東西,沒有靈魂。」

「打個比方吧,你夢見自己跟人約會,夢裡對方特喜歡笑,脾氣特好。那具象化出來的人也總會笑,脾氣特別好,他只會有這兩種表現,你不會在他身上找到第三種性格特徵。」

「再打個比方,你夢見自己又跟人約會。夢裡那人對你說他小學成績特別差,什麼都不學,淨想着怎麼玩兒。初一突然醒悟,一下子就追上來反殺了!那具象化出來的人,他的背景經歷就僅限於這些內容,反殺之後怎麼樣?高中去了哪兒?大學又去了哪兒?他都不知道的。」

「夢見吃人的怪物就會一直抓人吃,夢見鑽床底的女鬼就會一直鑽床底,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那些小鬼拉着他們說得極盡詳細。

游惑和秦究概括了一下,所謂夢想成真,就是一群智商、情商普遍低下的複製品。

你以為它是什麼樣,它就是什麼樣。

眼前這個被捆的「秦究」卻不太低下。

戴着臂徽的「考官A」也一樣。

***

屋裡八目相對的場景讓「考官A」有一絲困惑,也有點不耐煩。

他靠着門框,始終是一副旁觀模樣。他和游惑有一樣的習慣,走神或思考的時候會摩挲耳垂,區別依然是沒有耳釘。

屋內劍拔弩張的時候,「考官A」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這點游惑自己最明白。

他不知道秦究夢見了什麼,把他「不省油」的這面放大得如此突出。

「給個解釋。BUG還是考場效應?」

「考官A」目光掃過兩個秦究,又落在游惑身上。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往後腰摸去了。好像只要有人說錯一句,他當場就能把這裡轟平。

游惑:「……」

他居然能理解。

在不知前提的時候,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站在面前……

高興是不可能高興的。

反正不是妖魔也是鬼怪。

以他的性格,沒當場搞到對方現原形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作為一個知道前情提要的人,游惑難得擠出一絲耐心解釋說:「考場效應。」

「繼續。」戴着臂徽的「考官A」說。

「夢境成真的效應,這個考場上的人,夢見的東西都會具象化。」

「所以?」

「睡了一覺,夢見一些場景。所以你們出現了。」

游惑的耐心正在逐步告罄。

「考官A」冷淡地說:「所以你們是真的,我跟他是假的?」

「對。」

「怎麼證明?」

「?」

「考官A」說:「我覺得我是真的,你覺得你是,怎麼證明?」

游惑:「……」

算了,直接打吧。

打服了就沒這麼難解釋了。

……

***

這是半夜2點23分,寄宿高中變成了眾合地獄。

韓靈縮在床上,被子一直拉到鼻尖以下,只給自己留了呼吸的餘地。

她一動不敢動,聽見牆壁上傳來一聲一聲的悶響——

咚——

咚——

咚——

像是有什麼重物掛在牆外,正在風中搖晃,一下接一下撞在牆壁上。

就連她的床,也在撞擊中咯咯搖晃。

她知道那是什麼。

噩夢她總能記得格外清楚——

那是一個吊死在牆壁外的人,渾身上下都裹着麻袋,袋口在脖子上收緊,只露出青白色的腦袋。

那咚咚咚的撞擊聲,就是腦袋磕在牆壁上發出的。

即便經歷過很多次,每天晚上她依然會怕到發抖。

她縮在被窩裡抖了五分鐘,聽見了側牆龜裂的聲音。

她想:「今天要玩完,可能跑不掉了。」

幾聲碎響,粉白的牆皮撲簌撲簌掉了幾塊。

韓靈終於沒忍住,撕心裂肺地尖叫一聲,猛地從被窩裡竄出來。

她長發披散,穿着紅色睡衣都來不及換。

拽着舍友剛衝出門,走廊迎面走來一個同樣長發紅衣的女生。

「啊——」

「啊——」

兩聲尖叫同時響起,倉促的腳步聲在樓里亂成一團。

嗓門一亮,拉開了學校夜生活的序幕。

屁大點的地方物種豐富、應有盡有。

一個接一個學生從宿舍衝出來,擠入人群。

牆壁突然豁開大洞,白色的人臉一下一下懟進洞中,瞪圓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盯着宿舍屋內。

有八隻手的怪物掄着斧頭追人,也有少了半截身體的女鬼用手掌走路,伸着脖子在走廊爬行。

衛生間的尖叫此起彼伏——

天花板不知什麼時候缺了一塊木板,露出一平方大小的黑洞,黑洞裡有東西睜着眼睛靜靜地看着人

有時候長發會從上面垂落下來,有時候門縫裡會默默探進一個五官模糊的頭。

……

操場早已天翻地覆,像一片荒郊野外的亂葬崗。

到處都歪斜地立着破舊的墓碑,不知哪個年代的墳被刨了一半,棺材蓋露出一條縫。

各式各樣的死法、各式各樣的鬼。

還有喪屍、凶獸、怪物……

大的堪比哥斯拉,小的如昆蟲螻蟻,但同樣要命。

那些學生什麼瘮人夢什麼,以至於螞蟻不搬吃的,專往人眼睛和腦子裡鑽。

還有甚者,夢見的是天災。

……

***

轟隆一聲——

宿舍樓一陣搖晃,立櫃翻倒,水杯潑灑,燈管脫落下半截。

小胖子章鳴拽着舍友死命往門外拖,一邊拖一邊喊:「快點!!快跑——」

他體型不怎麼樣,速度卻很快,跑起來像顆彈球。

彈球第一時間滾到樓梯口,又想起什麼般滾回來。

「你幹什麼去!」舍友喊叫。

「隔壁!我去隔壁看看——」

小胖子有很重的英雄情節,這種時候居然逆流而上,硬是擠到了某個宿舍門口。

他掄起拳頭,咣咣咣要砸門。

剛咣一下,門自己開了。

他一個踉蹌衝進去。

「快走快走!!你們怎——誒?」他差點兒撲進陽台,被人用腳攔了一下,又被另一個人拽住了後脖領。

用腳攔他的人坐在陽台窗沿,他記得肖主任的介紹,這是乙老師。

而他轉頭一看,在背後拎住他的人好面熟……

也是乙老師!

小胖子張着嘴,看看身前,又看看身後,覺得自己可能眼花。

緊接着他又發現,宿舍里還有兩個甲老師……

他不是花,可能是瞎。

小胖子愣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恐怕是造夢的鍋。

***

游惑、秦究二……不,四人最終沒能打起來。

因為這所學校在千鈞一髮之際,開始了一晚一次的群魔亂舞。

他們短暫拋開其他事,打算把礙事的麻煩解決掉再議。

考生「秦究」曲腿坐在窗台上,垂眼看着樓外,實時播報說:「一群猴子……看不清是什麼,姑且算猴子吧。」

「說重點。」

「考官A」也抽了工具,從窗子鑽出去。

「重點就是,那群長了屍斑的猴子從我腳下五米處竄過去,現在正在啃牆皮。」

「啃什麼牆皮?」

「字面意義的牆皮。」

考生「秦究」往下一指說:「那兒呢,像啃肉一樣,這麼下去樓要塌。」

「考官A」翻上了旁邊的平台。

宿舍樓頂有一片平台,以前開放給學生曬被,後來又鎖上了,不讓學生過去,理由還是怕跳樓。

「考官A」就站在平台窄窄的邊沿上,高瘦的個子映着宿舍樓搖晃的燈,挺拔俊冷。

因為他們膽子太大,動作太利索,小胖子直接看呆了。

夜色中,考生「秦究」轉頭沖「考官A」說:「站得穩嗎?我不介意下去接你一把。」

「操·你自己的心吧。」

考生「噢」了一聲,沖屋裡兩人挑了眉說:「要清理哪些東西來着?」

秦究對着窗外一抬下巴說:「所有。」

不同時期的秦究對視一眼,連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樣。

考生「秦究」一指樓頂平台的「考官A」,說:「我們一組,你們一組,看誰更快一些吧。」

說完,他便轉頭出去了。

小胖子:「……」

他木然地看着窗台,又木然地看着秦究和游惑:「他出去了。」

停了兩秒,他又頂着更加木然的臉說:「這是六樓……」

秦究「哦」了一聲,說:「有點危險。」

小胖子:「???」

漢語的「有點」不是這麼用的。

然而他一轉頭,就見平台上那位帥哥也沒影了。

小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他終於有一點點意識到,自己逆流而上可能不是來當少年英雄的……

他可能是來當熊的。

轟隆——

宿舍樓乍然一聲響。

像是有什麼巨大的鞭子抽在了樓腰上,宿舍一陣劇烈晃動,屋頂、地面都開始塌陷。

「快走快走!!」小胖子跳着喊。

「不急。」秦究說。

「我急!!你們肯定也急!!快!」

一旁游惑扯了窗簾。

他兩腳踹碎玻璃窗,窗簾擰好一勾一拉,再扣上考生「秦究」那兒拿來的皮繩,試了試穩固。

秦究意外地看着他:「你用得着這個?」

游惑用腳尖踢了踢小胖子的背,說:「他用。」

小胖子一臉驚恐。

游惑把窗簾另一頭甩給秦究。

秦究摁住小胖子給他上扣:「你今天夢見什麼大場面了?」

小胖子在搖晃和塌陷中嚎:「我不知道!忘了!!侏羅紀大戰喪屍潮引發規模性地震什麼的——」

話說一半,他就被窗簾卷得嚴嚴實實,被秦究擱在了窗台上。

「一會兒可能有點刺激。」秦究安慰小胖子說:「但是不刺激你就來不及下樓了。」

宿舍樓搖搖欲墜。

游惑半蹲在窗台上,一手握着空蕩蕩的窗框。

他垂下眼,跟秦究的視線對上。

這是半夜驚醒之後,他們第一次這樣看着對方。

面色都有一瞬的複雜。

秦究說:「現在閒雜人等都不在,趁亂問你一句話。」

游惑:「……說。」

「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說得沒頭沒尾,游惑卻完全跟得上。

「沒多久,剛結束的那輪考試里知道的。」游惑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關禁閉的時候。」

他說完又看着秦究。

秦究知道他在反問,說:「居然一樣,我也是……關禁閉的時候。」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也真的笑了出來。

游惑偏開頭,嘴角彎了一下。

很奇妙,徘徊不去的尷尬居然在這一瞬全部消失。

似乎再也不重要了。

秦究還想再說點什麼,裹成蛹的小胖子忍不住了:「我還在……我我我不想插話!但是……樓真的要倒了啊——」

游惑站直身體。

身影跟之前站在平台之上的「考官A」一模一樣。

不,準確而言,是那位夢中出來的「考官A」和他一模一樣。

他在夜色中看了一眼,灰白色的猿猴狀怪物成群結隊,撲向即將崩塌的大樓,狼吞虎咽地嚼着那些牆皮和砂礫。

側牆轉眼被啃出一大片缺口。

游惑把皮繩另一端繞在手上,忽然轉頭對秦究說:「你可以上來了。」

「數三下。」

3、2、1。

大樓轟塌,小胖尖叫。

他們縱深跳下去的時候,游惑看見不遠處的考官A剛搞死一片白猿,襯衫和軍靴上的金屬扣在夜色中居然很顯眼。

他忽然很好奇秦究夢見了什麼。

秦究在風裡低聲說了一句:「一些早年瑣事。」

***

說早也不算太早,至少不是考生時期的事了。

他夢見自己已經進了監考官的隊伍,用着最初的代稱Gin,成為了考官A的同僚。

那時候監考官一共五十人,各有脾氣和立場,在考場規則執行上常有分歧,時不時需要開會吵一架。

他夢見的就是一場例會。

會上吵了些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而且夢裡的爭吵往往沒頭沒尾,含糊不清。

他只記得那場例會上,他和考官A分別坐在長桌兩端,遙遙相對劍拔弩張,意見永遠是對立的。

他們開口不多,但儼然代表着兩個陣營。只需要起個頭,其他人就能順着話爭吵下去。

還有幾位和事老,一會兒給考官A圓場,一會兒給他圓場。

偶爾的間隙,他會越過長桌,和考官A的目光對上。

這種時候,和事老們又會趕緊跳出來擋一下,生怕他們看兩眼關係更差。

例會中場休息的時候,有人去洗手間,有人去倒咖啡或水,更多的人繼續留在會議室嗡嗡說話。

考官A聽他們說了幾句,起身走了。

沒過一會兒,秦究也出去了。

走廊很長,兩邊有一扇扇凹陷進去的門。

秦究不緊不慢地走着,在經過某個拐角的時候又忽然停住。

餘光里考官A倚在某扇門邊,似乎正看着這裡。

秦究腳步一轉,正要拐過去。

身後剛好走來幾個同僚,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某位和事佬說:「會上吵吵就算了,交流意見嘛,難免有點摩擦。休息時間就算了吧?走走走,我正好有個事要請教你。」

他抬起眼,就見不遠處也有監考官駐足,考官A轉過頭去跟人說話,又是一貫冷冷的模樣。

秦究輕「嘖」了一聲。

夢裡的他一瞬間有點煩。

但很奇怪,這種負面情緒居然不是對着考官A的。

他覺得旁邊的和事佬磨磨蹭蹭,一點屁事也要糾結。又覺得同僚們話太多了,非常聒噪。

最煩的是系統無所不在的窺探感……

那些人依然說個不停,他摸着脖頸帶着幾個監考官走開了。

離開前,考官A淺色的眸子又轉過來看着他。

然後他就醒了。

***

大樓轟然落地,煙塵四起。

小胖子一路滾到樓底,窗簾裹的繭正好展開。除了暈得想吐和屁股疼,並沒有受什麼傷。

在他身邊,游惑乾脆落地,借勢緩衝了一下。

他半蹲起身時,秦究剛巧落在身邊。

他感覺自己耳垂忽然被人撥了一下。

秦究低聲的嗓音響在耳邊:「有一個問題想問很久了,你為什麼戴耳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