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與魔鬼:第一百二十七章 線上閱讀

幾個模糊的身影圍繞在蘭登身邊,進進出出地隨意走動着。蘭登慢慢能看清東西了。他的雙腿酸疼,身體像被卡車碾過一樣。他側身躺在了地面上。某種東西散發出一股臭味,像是膽汁的味道。他依然能夠聽到一刻不停的流水的拍擊聲。在他聽來,那聲音不再讓人覺得安寧。那裡還有其他聲音——有人在他近旁說話。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幾個白色身影。他們怎麼都穿着白衣服?蘭登覺得自己不是在精神病院就是在天堂。喉嚨中有種火燒火燎般的疼痛,他知道這裡肯定不是天堂。

「他吐完了,」一個人用意大利語說,「把他翻過來。」這聲音聽起來堅決而且很專業。

蘭登感到幾隻手從背後慢慢地幫他翻了個身。他感到一陣頭暈,想坐起來,可那幾隻手把他輕輕地按倒在地。他聽從了他們的安排。接着他感到有人抄他的口袋,拿走了裡面的東西。

之後,他徹底昏迷了過去。

雅各不斯醫生不信教,很早以前醫學就剔除了他的宗教思想。但是,梵蒂岡今晚發生的事件使他那自成體系的邏輯思想受到了考驗。如今天上也能掉人下來嗎?

雅各不斯醫生為這個滿身污泥的人把了把脈,他們剛剛把他從台伯河裡撈出來。這位醫生認定是上帝親手把他送到了安全地帶。落水時產生的衝擊讓他失去了知覺,要不是當時雅各不斯與工作人員站在外面的海灘上看空中奇觀,這個從天而落的人肯定會不被人注意地溺水而亡。

「他是美國人。」一位護士說。他們把這個人拖上陸地後,她檢查了他的錢包。

美國人?羅馬人常開玩笑說,美國人在羅馬隨處可見,連漢堡都成了正式的意大利食物。可誰見過從天而落的美國人?雅各不斯「啪」地一聲打開筆形電筒照了照他的眼睛,看看瞳孔有沒有放大。「先生?聽得見我說話嗎?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

這個人又昏迷了過去。雅各不斯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在對他施行心肺復甦急救之後,他吐出了很多水。

「他叫羅伯特·蘭登。」那名護士看着他的駕照說。

聚集在碼頭上的人突然都停住了腳步。

「不可能!」雅各不斯斷言道。羅伯特·蘭登就是電視裡出現的那個人——那位美國教授一直都在幫助羅馬教廷。雅各不斯見過蘭登,就在幾分鐘前還看到他在聖彼得廣場登上直升機,然後一下子飛入了雲霄。雅各不斯和其他人跑到碼頭上親眼看到反物質爆炸——那是一個巨大的火球,他們任何人都不曾見過。這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就是他!」那名護士把他那浸濕的頭髮向後刷着驚叫道,「我認得他的粗花呢外套!」

在醫院門口,突然有人大叫了起來。那是他們的一位病人。她一邊尖叫,一邊發瘋般地把手提式收音機舉向天空,讚美着上帝。顯然,文特斯克教皇內侍剛才竟然奇蹟般地出現在大教堂的屋頂上。

雅各不斯決定早晨八點換班之後就直接去教堂。

蘭登頭頂上的燈這時越發地明亮了。他仿佛躺在體檢台上,身上有股止血劑的氣味,那是一種有着怪味的化學藥品。有人剛才給他注射了一針,還脫去了他的衣服。

他們肯定不是吉卜賽人,他在半清醒半昏迷中想道,會不會是外星人?會,他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幸運的是,這些人並不會傷害他。他們只想要他的——

「絕對不行!」蘭登說着突然睜開雙眼,驀地坐了起來。

「安靜!」有人大叫着使他鎮定下來。那人的胸牌上寫着「雅各不斯醫生」,長得與人類出奇的相像。

蘭登結結巴巴地說道:「我……還以為……」

「別緊張,蘭登先生,你這會兒在醫院。」

迷霧漸漸散去,蘭登感到一陣寬慰。雖然他討厭醫院,但那些醫生肯定好過要閹割他的外星人。

「我是雅各不斯醫生。」那個人說道。他解釋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接着說:「你能活下來真是運氣。」

蘭登並不覺得走運。他幾乎無法弄明白留在記憶中的事情……直升機……教皇內侍。他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痛。他們給了他一些水,讓他漱了漱口,還在他手上重新纏了塊紗布。

「我的衣服呢?」蘭登問。他現在穿的是一套紙衣服。

一名護士指了指櫃檯式的長桌,他的卡其色褲子和粗花呢外套被撕破捲成一團放在了上面,濕答答的還在滴水。她說:「衣服都濕透了,我們只得把衣服從你身上剪下來。」

蘭登看了看那件被剪破的海力斯粗花呢外套,面露慍色。

「你口袋裡有一些舒潔牌面巾紙。」那名護士說。

就在那時,蘭登看到了他的外套襯裡上沾滿了那片毀壞了的羊皮紙的碎片。那可是伽利略《圖解》中的一頁。這世上最後一份檔案的字跡也已變得模糊不清了。他呆呆的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只是一味地盯着那張紙看。

「我們保存了你的私人物品。」說着,她拿起了一個塑料盒,「錢包,攝錄機,還有筆。我盡力弄乾了你的攝錄機。」

「我沒有攝錄機。」

那名護士皺了皺眉,遞過那隻盒子。蘭登看了看裡面的東西,與錢包和筆放在一起的是那台索尼牌RUVI微型攝錄機。他這時記起來了,科勒曾把這個東西給他,讓他交給媒體。

「我們在你口袋裡找到的。不過,我覺得你得重新買一個了。」說着,她「啪」地一聲打開了機身背面那個兩英寸的顯示屏。「你的取景器裂開了。」然後,她面露喜色。「不過,還能放出聲音。勉強聽得見。」她拿起攝錄機放到耳邊聽了聽。「一直在反覆播放着什麼。」聽了一會兒,她皺起了眉頭,把攝錄機遞給蘭登,說道:「感覺是兩人在吵架。」

蘭登迷惑不已地接過攝錄機,放在耳邊聽着。有個聲音透出一種痛苦,有個聲音鏗鏘有力,這確實辨別得出來。兩個聲音一個近,一個遠。蘭登聽出了那兩人是誰。

蘭登穿着紙衣服坐在那裡,一臉驚愕地聽着播放着的對話。儘管他看不到發生的一切,但是聽了那個令人震驚的結局之後,他真慶幸自己把這個片子保留下來了。

老天哪!

那段對話又從頭開始放起,蘭登放下耳邊的攝錄機,驚駭萬分地坐着。反物質……直升機……蘭登的腦子如同汽車掛上了擋,開始轉動起來。

那就意味着……

蘭登又想嘔吐。他感到一陣迷惑,勃然大怒地跳下體檢台,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蘭登先生!」那位醫生說着,試圖阻止他。

「給我找件衣服,」蘭登請求道。他感到一陣風從背後灌進了露背的衣服。

「不過,你應該休息。」

「我這就辦手續出院。馬上就辦。給我找件衣服。」

「可是,先生,你——」

「別說了!」

大家面面相覷。「我們沒有衣服。」那位醫生說。「也許明天會有朋友給你送套衣服過來。」

蘭登長吁一口氣,雙眼緊緊地盯着那位醫生,不緊不慢地說道:「雅各不斯醫生,我要馬上從這道門裡走出去。給我找件衣服,我要去梵蒂岡。人不能光着屁股去梵蒂岡。我說得還不清楚嗎?」

雅各不斯醫生倒抽一口冷氣,說道:「給這個人找件衣服穿。」

蘭登一瘸一拐地走出台伯利納醫院,感覺像是個頭過大的童子軍。他身着一件護理人員穿的藍色連衫褲工作服,連衫褲的前胸扣上了拉鏈,胸前有制服標記,那標記使他看起來很像個護理人員。

陪着蘭登的那個女人身材矮胖,穿了套相似的工作服。那位醫生向蘭登保證這個女人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把他送到梵蒂岡。

「那裡交通擁擠。」蘭登提醒她梵蒂岡附近擠滿了車輛與人群。

那個女人滿不在乎。她指着身上一塊臂章驕傲地說:「我是救護車司機。」

「救護車?」這就說明了快速到達的原因。蘭登感覺自己還是需要乘坐救護車過去的。

那個女人帶着蘭登繞過了大樓的側面。水面上一塊露出地面的岩石上有塊水泥地,她的交通工具就停在那裡等着他們。看到了那個交通工具,蘭登立刻收住了腳步。那是一架老化的救護直升機,機身上寫着「空中救護車」。

蘭登垂下了頭。

那個女人微微一笑,說道:「我們飛去梵蒂岡,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