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與魔鬼:第十四章 線上閱讀

走出C樓來到戶外,蘭登心中不由得為離開了維特勒的公寓而慶幸。剛才看到的被掏空的眼窩那一幕,如此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里,現在,在太陽光溫暖的照射下,似乎開始煙消雲散了。

「請這邊走。」科勒邊說邊轉向一條陡峭的小路。他的電動輪椅似乎毫不費勁地加速了。「維特勒女士隨時都有可能回來。」

蘭登三步並作兩步,緊緊跟上。

「那麼現在,」科勒問道,「你還是不相信光照派與這事有關?」

蘭登也有些茫然。維特勒與宗教的聯繫確實令人頭疼,然而蘭登無法讓自己放棄他研究過的每一條具有學術意義的證據。況且,還有那隻眼球……

「我仍然堅信,」蘭登斬釘截鐵地說道,語氣強硬得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光照派並不是幕後真兇,那隻剜走了的眼珠就是證據。」

「什麼?」

「光照派,」蘭登解釋道,「是不會隨便毀容的,宗教專家見過沒有經驗的偏激教派——也就是那些搞恐怖活動的狂熱分子所搞的無目的的毀容事件,而光照派做事一向處心積慮。」

「處心積慮?難道像做外科手術似的摘去人眼球還不算是處心積慮?」

「未必,此舉不見得另有意圖。」

科勒的輪椅「嘎」的一聲停在坡頂上,他轉過身,「蘭登先生,相信我,剜走的那隻眼球確實有大用處……一個很大的用處。」

兩人剛穿過鬱鬱蔥蔥的坡頂,西邊便遠遠傳來了螺旋槳轉動的「噗噗」聲,不一會兒,一架直升機緩緩飛來,像道弧線般掠過他們正對着的一片空曠的峽谷,然後一個斜向轉彎,慢慢地降落在草地上的指定停機點。

蘭登冷冷地看着飛機降落,他的大腦也如螺旋槳般飛速地旋轉起來,思忖着今晚好好睡一覺是否可以幫他理清大腦里的一片混沌。不知怎麼,他對此十分懷疑。

滑輪一着地,一個飛行員就跳下來,開始從艙里卸載行李用具。東西可真不少——幾隻旅行袋,幾個濕漉漉的乙烯樹脂包,一堆斯庫巴潛水呼吸器,還有幾個板條箱,裡面好像裝着高科技潛水用具什麼的。

蘭登大為不解,但飛機馬達轟轟作響,他只好向科勒大聲喊道:「這就是維特勒女士的裝備?」

科勒點了點頭,大聲回復道:「她本來正在巴利阿里海進行生物研究。」

「我記得你說她是個物理學家啊!」

「沒錯,但她是個研究生物與物理交叉領域的物理學家,研究方向是生物體系的連通性,這跟她父親在粒子物理方面的研究有密切聯繫。最近她用全自動同步攝像機對一群金槍魚進行的觀察測驗,駁倒了愛因斯坦的一項基礎理論。」

蘭登茫然地看着他身邊的演說家,希望在他臉上能找到一絲詼諧調侃的表情,愛因斯坦和金槍魚?他開始琢磨是不是X-33航天飛機把他誤扔到了另一個星球上。

不一會兒,維多利亞從飛機里鑽了出來。蘭登馬上意識到今天可能是最讓人捉摸不透的一天了,一個又一個的意外接踵而來。維多利亞身穿一條卡其布短褲,一件白色無袖上衣,從直升機里款款而下,跟蘭登所預想的書呆子型的物理學家形象大相徑庭。高挑的身段,淡棕栗色的皮膚和一頭烏黑的長髮在旋翼直升機捲起的風中飛舞着,令她看起來優雅而又柔和。她有一張典型的意大利人的臉龐——並不過於艷麗,卻十分悅目。她渾身散發着清純迷人的氣息,就是在二十碼以外也能令人神魂顛倒。她的衣服被風吹得緊緊地貼在身上,婀娜的身姿和小巧的胸部若隱若現。

「維特勒女士是個個性十足、意志頑強的女人,」科勒說,似乎覺察到了蘭登的心醉神迷,「數月以來,她一直潛心研究一個非常危險的生態系統。她是個嚴格的素食主義者,也是『歐核中心』瑜伽功的常駐教練。」

瑜伽功?蘭登不禁愕然,那可是一種古代佛家弟子用以修身養性的肢體運動,對於一個物理學家、天主教牧師的女兒來說可真是風馬牛不相及。

蘭登看着維多利亞一路走來。顯而易見,她哭了好久,烏黑的眼窩深陷下去,神色恍恍惚惚,游離不定。越靠近,蘭登越能感覺到她平靜表面下強壓着的滿腔怒火和咄咄逼人的氣勢。她的步伐強健有力,鏗鏘有聲,健美的軀體因為地中海太陽長時間的曝曬,散發着黝黑的光芒。

「維多利亞,」她一走來,科勒就低聲說道,「我在此代表『歐核中心』的全體人員對你父親的死表示最深切的哀悼,這是科學發展史上的一個巨大損失……」

維多利亞感激地點點頭,帶着沙啞的嗓音,用流利標準的英語問道:「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我們正在調查。」

她轉向蘭登,伸出一隻纖纖細手。「我叫維多利亞·維特勒,我想你是國際刑警組織派來的,是嗎?」

蘭登握住她的玉手,看着她那深邃的盈盈淚眼,一時間像是着了魔。「我叫羅伯特·蘭登。」他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些什麼。

「蘭登先生並不是官方人士,」科勒解釋道,「他是一名來自美國的專家,專程來幫我們調查事實真相的。」

維多利亞有些不解。「那警察在哪?」

科勒長吁一口氣,閉口不言。

「屍體在哪?」她追問道。

「被看護着。」

這個善意的謊言讓蘭登大吃一驚。

「我想去看看。」維多利亞接着說道。

「維多利亞,」科勒語重心長地說,「雖然你的父親被殘忍地謀害了,但你要把他往日的音容笑貌牢記心頭。」

維多利亞正待開口卻被打斷了。

「嗨,維多利亞!」遠處傳來一片問候。「歡迎你歸來!」

她轉過身,只見一群科學家從機場那邊走來,正高興地向她揮手致意。

「又駁倒了一個愛因斯坦的理論?」其中的一個人大聲叫嚷着。

另一個人又說:「你爸爸肯定會以你為榮!」

他們經過時,維多利亞機械地向他們揮了揮手。她轉過身看着科勒,一臉的疑惑。「至今還沒有人知道?」

「我認為這個時候謹慎小心至關重要。」

「你居然沒有告訴同事我父親被謀殺了?」她剛才的疑惑一掃而光,頓時變得忿忿不平。

科勒的語氣馬上強硬起來:「維特勒女士,你不要忘了,此時一旦我向外界披露你父親的死訊,『歐核中心』馬上就要接受調查,你父親的實驗室也在劫難逃。你要知道我一直在盡力維護你父親的隱私。關於你們目前的項目,你父親只告訴了我兩點。其一,接下來的十年僅是對這項成果簽發技術授權許可就可以為『歐核中心』帶來上百萬法郎的收入。其二,這是一項很危險的技術,還不準備對外公開。因此,我不願他人插手他的實驗室,也不願別人竊取他的試驗成果,更不願看到這些人為此而相互殘殺,我要對『歐核中心』負責,你明白嗎?」

維多利亞怒目而視,卻啞口無言。從她的話語中,蘭登感覺她對科勒的邏輯的敬意和接受有點兒勉強。

「在我們向官方透露任何消息之前,」科勒接着說,「我要知道你們兩個到底在忙什麼,所以我要你帶我們到你們的實驗室去一趟。」

「實驗室與此毫不相干,」維多利亞叫道,「沒有人知道我和父親在幹什麼,我父親的死與這項試驗絕不相干。」

科勒焦躁不安地吐了一口氣。「事實勝於雄辯,證據說明一切。」

「證據?什麼證據?」

蘭登心裡也有着同樣的疑問。

科勒又咬了咬嘴唇道:「你必須相信我。」

維多利亞瞪着科勒,兩眼冒着怒火。顯然,她一點也不相信科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