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與魔鬼:第十一章 線上閱讀

「邪惡?」科勒擦了擦嘴,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這是邪教組織的象徵符號?」

蘭登在冰冷的房間裡來回走動,以使自己暖和一些。「光照派以前是邪惡的,但不是現代意義上的邪惡。」

蘭登緊接着解釋人們為何會將光照派的成員看作是邪惡的魔鬼,其實歷史上的光照派成員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們是教會的死敵,也就是教會所說的「塞旦」。那些關於他們用動物祭祀品和五角星形(1)施行邪法巫術的傳聞,只不過是教會為中傷他們而編造的謊言。隨着時間的推移,後來的某些反教會組織試圖模仿光照派的做法,他們不明真相,真的舉行了那些儀式。現代的惡魔主義就這樣出現了。

(1) 五角星形(pentagram),是巫術中的一種護身符。這是世界上最早的一個符號,公元前四千年以前開始被人使用。在基督教產生之前,五角星形是一個有關自然崇拜的符號。古人認為世界由兩部分組成——一半雄性,一半雌性。這個五角星形代表萬物中陰性的那一半。五角星象徵維納斯(愛和美的女神)。但一千年來,五角星形的象徵意義被歪曲了。早期的羅馬天主教會為清除異教並使大眾皈依基督教,掀起了一場污衊異教神和異教女神的運動,把他們的神聖的象徵符號重新解釋為邪惡的符號。從此,五角星形成了邪惡的標誌,一種異教符號。

科勒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這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我想知道這個符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蘭登深吸了一口氣接着說:「這個符號原是光照派的一個神聖標誌,十六世紀時,一位不知名的光照派藝術家將它做成對稱形,作為禮物送給喜愛對稱物的伽利略。光照派兄弟會將這個符號藏了起來,聲稱待其現身之日,也就是兄弟會積蓄了足夠能量,東山再起實現他們的終極目標之時。」

科勒顯得有些不安。「這麼說維特勒胸前的符號就意味着光照派兄弟會已開始重現江湖了?」

蘭登皺着眉頭說:「那不可能,光照派的歷史我還有一章沒講完呢。」

科勒急切地說:「快告訴我!」

蘭登搓了搓手,他在腦中梳理了一下以前讀過或寫過的幾百篇與光照派有關的資料。「光照派是倖存者,」他解釋道,「當年他們逃離羅馬時,曾尋遍歐洲,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重建組織。他們被另一個秘密組織共濟會(2)——一個由巴伐利亞某些富有的石匠藝人組成的兄弟會所收容。」

(2) 共濟會(Freemasons),也稱美生會,成立於1717年的倫敦,其起源可溯及中世紀的石匠和教堂建築工匠的分會,共濟會成立後逐漸向歐美各國擴張,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國際秘密組織。它的主旨是傳授執行其互助綱領,後受啟蒙主義影響,以「自由、平等、友愛」為理想,成為世界市民主義的友愛組織,認為「世事盈虧,惟賴人類智慧與美德可加以彌補」,因此吸引了當代眾多知識分子的加入。莫扎特、海頓、歌德、伏爾泰、加里波的、華盛頓、傑弗遜、富蘭克林都是共濟會成員。但這個強調守法、慈善和互助的團體,因參與意大利統一戰爭與法國大革命,遭到當時君權國家政府的鎮壓,從而成為秘密組織。

科勒滿臉震驚:「共濟會?」

蘭登點了點頭,對科勒的反應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共濟會會員目前超過五百萬,身影遍布世界各地,其中有一半在美國,一百多萬在歐洲。

「共濟會肯定不是邪惡組織。」科勒懷疑地說。

「絕對不是。共濟會是因為自己的仁慈而惹禍上身。他們在十八世紀收容了那些逃難的科學家之後,無形中成了光照派的掩體。光照派在共濟會內部不斷發展壯大,並逐漸篡奪了共濟會的重要權位。他們在共濟會內部秘密重建了光照派兄弟會,形成了一個深藏在秘密組織內部的秘密組織。然後,光照派利用共濟會遍及世界的網絡擴大自身的影響。」

蘭登吸了一口冷氣接着說:「消滅天主教是光照派的主要綱領。他們認為教會散布的迷信教條危害人類,擔心如果讓教會繼續將虛假的神話宣揚為絕對的事實,科學的發展勢必受到阻礙,而人類也必將走向愚昧,捲入毫無意義的聖戰中。」

「就像我們今天所看到的一樣。」

蘭登皺着眉頭,科勒說對了。聖戰仍是各家報紙的頭條新聞。我的上帝比你的上帝好。真正的信徒與一些高端人物似乎總有着密切的聯繫。

「說下去。」科勒說。

蘭登想了想接着說:「隨着光照派的勢力在歐洲的日益強大,他們開始把目光投向美國這個年輕的國家。美國政府的許多領袖人物,如喬治·華盛頓、本傑明·富蘭克林等,都是共濟會的成員。他們虔誠地信仰基督教,不知道光照派已經牢牢控制了共濟會。光照派利用對共濟會的滲透,建立起銀行、大學和企業,為實現最終目標籌集資金。」蘭登停了一會兒接着說,「他們的最終目標是統一全世界——建立起一種世界新秩序。」

科勒聚精會神地聽着。

「一種世界新秩序,」蘭登重複道,「一種建立在科學啟蒙基礎之上的世界新秩序。他們稱之為『路西弗主義』。教會認為路西弗(3)是指惡魔,但光照派卻堅持認為在拉丁語中,路西弗是指光明的使者或啟蒙者。」

(3) 路西弗(Lucifer),意為明亮之星,早晨之子,是早期基督教著作中對墮落以前的撒旦的稱呼。

科勒嘆了口氣,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蘭登先生,坐下來談吧。」

蘭登遲疑地在一張覆蓋着薄霜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科勒移動輪椅,向蘭登靠了過來。他說:「你剛才說的話我不敢說全聽懂了,可是我想告訴你,列奧納多·維特勒是我們『歐核中心』最有才華的科學家之一,也是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幫忙找出光照派。」

蘭登不知如何回答。「找出光照派?」他在開玩笑吧!「先生,這恐怕絕不可能!」

科勒皺起眉頭說:「什麼意思?你不會……」

「科勒先生,」蘭登身子傾向科勒,不知如何才能讓他理解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故事還沒講完呢。儘管表面上證據確鑿,但這個符號絕不可能是光照派的人留下來的。半個多世紀以來,沒人能夠證明光照派是否存在。大多數學者認為很多年前光照派就已經消失了。」

科勒聽完蘭登的話,一言不發,雙眼凝視白霧,神情茫然,又仿佛在生氣。「你憑什麼說這個組織已不存在了?他們的大名分明就烙在維特勒的屍體上!」

整個上午,蘭登也在不停地問自己這個問題。光照派對稱字的出現的確令人震驚。世界上的符號學家對此也會困惑不解。然而,憑藉蘭登的學識,他明白這個標記的再現絕對能證明光照派還存在。

「符號的出現,」蘭登說,「根本不能證明其原始創造者的出現。」

「那這個標記的出現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當某些類似光照派的組織消失後,它們的標記符號還會遺留下來,被一些其他組織採用。這在符號學上被稱為『轉移』,這種現象很普遍。如:納粹的標誌來自印度,基督教的十字架源自埃及,還有……」

「今天早上,」科勒質疑道,「當我在電腦上輸入『光照派』這個詞時,發現有幾千條最新的相關信息。很顯然,很多人相信這個組織還在活動。」

「都是些喜歡無事生非的傢伙。」蘭登回答道。對於當今流行文化圈中的各種陰謀理論,他一直很反感。媒體熱衷於登載一些預示未來災難的報道。那些自稱「邪教專家」的人還在不斷編造一些故事來大肆宣揚千禧年即是世界末日,以此牟利。有些人捏造說光照派還存在於世,並且發展勢頭良好,他們正在建立他們的世界新秩序。最近,《紐約時報》還刊登許多名人與共濟會有離奇關係的報道,如亞瑟·柯南·道爾爵士、肯特公爵、彼特·塞勒斯、歐文·柏林、菲利普王子、路易斯·阿姆斯特朗以及許多現代企業家和銀行巨頭等。

科勒指着維特勒的屍體,生氣地說:「從這些證據來看,我想那些編故事的人說的倒可能是真的。」

「我意識到了光照派的標記是怎麼出現的,」蘭登儘可能委婉地說,「目前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某個組織掌控了光照派的標記,並利用這個標記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什麼目的?這樁謀殺案又能證明什麼?」科勒問道。

問得好,蘭登想。他也很難想象,歷經四百年,人們還能在什麼地方找到光照派的標記。「我能告訴你的是,即便光照派現在還在活動,實際上我敢肯定它不可能仍然存在,他們與列奧納多·維特勒的死也毫無干係。」

「毫無干係?」

「是的,毫無干係。光照派可能抱着要消滅基督教的信念,但他們會通過政治、經濟手段來施加影響,而不是通過恐怖活動。再者,光照派在確定誰是敵人時有嚴格的道德標準。他們最敬重從事科學研究的人士。他們不可能謀殺像列奧納多·維特勒這樣的科學界同仁。」

科勒的眼神變得冷峻起來,他說:「或許我忘了告訴你,列奧納多·維特勒絕不是個普通的科學家。」

蘭登儘量平靜地說:「科勒先生,我相信列奧納多·維特勒在很多方面都是出眾的,然而事實仍然是——」

科勒什麼也沒說,他轉動輪椅迅速地出了客廳,沿着走廊漸行漸遠,揚起一陣漩渦狀的霧氣。

看在上帝的分上,蘭登嘆了口氣。他跟了上去,科勒已經在走廊盡頭的一個小房間的門口等候他了。

「這是列奧納多·維特勒的書房,」科勒一邊說,一邊朝一扇活動門移去,「等你參觀了這個書房後,也許你就會改變你的看法。」隨着一聲刺耳的響聲,科勒用力一拉,門滑開了。

蘭登仔細查看了一下書房,頓時覺得毛骨悚然。我的老天爺!他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