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局:譯者序 線上閱讀

美國暢銷書作家丹·布朗憑藉其小說《達·芬奇密碼》颳起了一陣文化懸疑小說的旋風。與風靡全球的《達·芬奇密碼》相比,丹·布朗此前創作的三部小說《數字城堡》、《天使與魔鬼》和《騙局》此時也不甘示弱,可謂本本叫座,全部進入二〇〇四年美國圖書年度銷量排行榜前十名。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裡,布朗有三部小說的中譯本相繼亮相中國書市,引發了中國的「丹·布朗」熱,也帶動了中國的懸疑小說創作。

現在的丹·布朗似乎風光無限,但是他成功的過程卻是挫折連連。一九九六年,丹·布朗的處女作《數字城堡》與讀者見面。這部小說趕上了電子時代的時髦,但卻略顯超前了些,再加上當時約翰·格里森姆和斯蒂芬·金的風頭仍健,因此它沒能引起讀者群和評論界的普遍關注。不過,丹·布朗獨特的敘事風格和情節模式在他的這部處女作中已經成形。在接下來的《天使與魔鬼》中,丹·布朗採用後現代主義小說中不確定的文本中心意義,逐一消解了人性與神性、善與惡、科學與宗教這些在傳統價值體系中處於二元對立的中心概念。從閱讀深度上來看,這是小說質的飛躍。丹·布朗二〇〇一年出版的第三部小說《騙局》涵蓋了多個學科和暢銷小說的各種要素,但可惜的是,它生不逢時。依照美國傳記作家莉薩·羅格克所著的《〈達·芬奇密碼〉背後的人——丹·布朗傳》中的觀點,《騙局》一書涉及的是政府機關和總統腐敗的問題,這在「9·11事件」激起了美國人無比熱忱的愛國心之後,顯得不是很合時宜。《騙局》出版之後,丹·布朗開始構思《達·芬奇密碼》,並於二〇〇三年初隆重推出。這部小說頓時引起了關注,一時洛陽紙貴,竟到了炙手可熱的地步。人們回過頭去再看丹·布朗的前幾部作品,發現原來它們都極具可讀性,每部書都是拿起來就放不下,而且讀上幾遍都不厭。許多人都覺得讀他的書不光可以開心解頤,而且還能開啟心智,增長知識。

《騙局》於二〇〇一年十一月由阿特里亞圖書出版公司出版精裝本,平裝本由袖珍圖書出版公司於二〇〇二年十二月出版。《華盛頓郵報》評論說:「這是一部情節緊張、懸疑迭起的傑作,令人不忍釋卷。」《聖彼得堡時報》評論道:「《騙局》是一部不容錯過的政治驚悚小說,它向你展示了一項驚人的科學發現、一樁高明的騙局和一系列美國政治黑幕。」同其他幾部小說一樣,《騙局》也是以一起神秘的謀殺案開篇。在人跡罕至的北極圈,美國地質學家查里·布羅菲被兩個彪形大漢扔進一個冰河的裂隙中……美國總統大選在即,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參議員塞奇威克·塞克斯頓猛烈抨擊現任總統的航空航天政策,得到了大多數美國選民的支持,形勢對現任總統的連任極為不利。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向總統報告了一項驚人的科學發現。總統特派雷切爾·塞克斯頓,也就是總統的競選對手的千金小姐前往北極,與酷哥邁克爾·托蘭以及幾位來自不同領域的傑出科學家一道進行實地調查。雷切爾和邁克爾意外地發現了一場令人震驚的科學大騙局。而與此同時,殺手也正在一步步向他們逼近。雷切爾和邁克爾·托蘭在北極圈內與強悍的殺手和惡劣的環境做拼死鬥爭,支撐他們活下來的動力就是要找出策劃這一系列陰謀的元兇和兩個人相互萌生的愛情……

小說一開始就把讀者帶到了冰川覆蓋、氣候惡劣的北極圈。「在這荒涼孤寂之地,一個人怎麼死都有可能。」開篇第一句話就渲染了整個故事的氛圍,定下了緊張的基調,抓住了讀者。讀者一直在疑惑、焦慮、期待、解密,而作者卻十分從容地一直將這個謀殺懸念延宕到第九十章。讀者直到故事接近尾聲時才恍然大悟,從而產生一種如釋重負的閱讀快感。這部小說幾乎每章都有懸念,玄機重重,所有秘密直到最後才被揭開。在敘事模式上,布朗通過兩條線索和多個場景展開故事。一邊是在冰天雪地的北極,女主人公雷切爾和搭檔托蘭為逃避特種部隊的追殺,開始了驚險刺激的逃亡之旅;而另一邊則是在政治風雲中心華盛頓,美國總統大選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政客們在策劃一個個政治陰謀。小說中的三角洲特種部隊也始終是個謎團。到底是誰控制着這個特種部隊?這些人又為什麼要追殺這些科學家?誰會在這場角逐中成為贏家?這些懸念貫穿着整部小說,吊足了讀者的胃口。

該小說的成功之處還在於其中涉及了多個領域的知識。看過丹·布朗其他作品的讀者無不為作者廣博的知識所折服。《騙局》亦不例外。小說涉及了海洋學、冰川學、古生物學、天文學、地質學、天體物理學、氣象學以及航天科學和軍事科學等領域的專門知識,同時還牽扯到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美國國家偵察局、三角洲特種部隊等多個美國政府秘密機構。顯然,布朗在創作之前曾進行過大量認真細緻的研究和調查。這也是丹·布朗四部小說都能暢銷的一個重要原因。

當然,丹·布朗小說的成功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的小說在摒棄二元對立的同時還側重對倫理道德的思考,並將這種思考通過雅俗相融的手法進行表達。他的作品不存在一種建立在好與壞、真與假、美與丑、正義與邪惡的原則上的倫理和審美體系,許多情節往往是在正義與非邪惡的人物之間展開的,這是「提倡二者兼容式思想方法的各種小說家所堅持的主張」。(1)這倒讓我們更加看到了作者面對現實世界所產生的人文焦慮。《數字城堡》對這種人文焦慮乃至科技倫理就予以充分關注,他的其他幾部小說也傳遞了人們的當下關懷。《天使與魔鬼》主要探討了科學與宗教之間幾千年來人們都很難說清楚的關係。同時作者也提出了一個人們正面臨的問題,那就是科學到底向何處去。在《騙局》中,讀者也一樣可以感受到作者對當下社會的科學、政治和國家安全的深切關懷。《騙局》以美國總統大選為背景,關注政治道德、國家安全與保密高科技之間的矛盾,這既促進了人們對美國政治及一些政府絕密機構的了解,也激起了人們對被高新科技包圍着的日常生活及政治生活的許多問題的積極思考。

(1) 薩科文·博科維奇:《劍橋美國文學史》(散文作品),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年,第468頁。

在美國文學史上,嚴肅文學常常從通俗文學中汲取營養。丹·布朗的小說可以說是消除了「高雅藝術」與「通俗藝術」的對立的典範。正如詹姆遜所說:「到了後現代主義階段,文化已經完全大眾化了,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純文學與通俗文學的距離正在消失。」丹·布朗極力合併各種經典體裁,又博採通俗的邊緣體裁和亞體裁,如哥特小說、神秘小說、偵探小說和科幻小說之所長,但其作品的終端形態並不拘泥於其中任何一種。這種創作常規的打破,無疑為丹·布朗的小說帶來極大的敘述自由。

丹·布朗的小說在世界各地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其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其深層原因卻主要在於其文本中對傳統文化的顛覆性闡釋,對宗教與科學之間的關係的重新梳理,對當下人們內心焦慮的形象傳遞及其融雅入俗、雅俗同體的美學營構,這些要素滿足了不同層面讀者的審美訴求,激起了人們心靈深處的情感共鳴,引發了人們對既定的歷史、對傳承已久的經典文化和膜拜多年的宗教與科學的重新理解和審視。丹·布朗的幾部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既迎合了人們重構文化的意願,也順應了商業社會中雅俗文學合流的趨勢。我們可以說,丹·布朗的作品讓人們對小說這一久已低迷的文學樣式刮目相看,使小說在各種新的文藝樣式和媒體手段的混雜、擠壓乃至顛覆的狂潮中又鞏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最後,我再說一下這部小說書名的翻譯。小說原名Deception Point,我們起初想譯成《圈套》,有的讀者來信建議譯成《瞞天過海》、《欺騙要訣》或《騙點》等,我們覺得這些譯名都很有創意,但考慮到作品中涉及「騙局」的語彙很多,為了在最大程度上忠實於原文,同時也為了避開黑市上先此而出的那本標着同樣出版社和主譯者的盜版《圈套》,最後還是決定將之譯成《騙局》。丹·布朗的小說涉及學科廣泛是人所共知的。他創作每部小說之前首先要進行大量的實地研究以及圖書材料和專業知識、特別是高新科技信息的「取證」工作,就與小說有關的各方面知識請教大批的專家學者和專業工作人員,術語之多、之專、之新、之難都是文學翻譯中比較少見的。在翻譯過程中,我們主要依據的工具書是陸谷孫先生主編的《英漢大辭典》,《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和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英語姓名譯名手冊》和《外國地名譯名手冊》。我們真誠地感謝一直關注丹·布朗作品中譯本的熱心朋友和廣大讀者,感謝人民文學出版社的領導和編輯的指導和通力合作,感謝那些不厭其煩地解答我們在翻譯丹·布朗系列作品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專業問題的專家們,感謝從各個角度幫助和鼓勵我們的外國文學專家、翻譯家、評論家以及新聞工作者。陸谷孫先生在《英漢大辭典》的前言中引用十八世紀英國詩人Alexander Pope 的那句英雄體偶句說得好:To err is human;to forgive,divine.(凡人多舛誤,惟神能見宥。)我曾戲謔地跟一家出版社的老總說:「一將功成萬古枯,一書譯罷滿頭禿。」完成一部作品的翻譯很難。在審美意象、思維和視角上與原作保持相似性,為讀者奉上既符合漢語讀者閱讀習慣又忠實於原作內容和風格的譯文,是我們一直追求的目標。為了譯好丹·布朗的作品並及時奉獻給廣大讀者,我們殫精竭慮,絞盡腦汁,但由於我們的水平有限,舛譯之處在所難免,殷切期望廣大讀者提出批評和建議,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做好我們的工作。

朱振武

二〇〇五年冬至之夜於上海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