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第二卷 五、還有麻煩 線上閱讀

格蘭古瓦被摔得發昏,躺在拐角聖處女像前動彈不得,逐漸清醒了過來。起先還有一陣子迷迷糊糊,有點半睡半醒似的,卻也不無甜蜜的感覺,只見吉卜賽姑娘和小山羊兩個空幻的影子同卡席莫多沉重的拳頭混成了一片。不過,時間倒也不長。他的身軀同地面接觸的那一部分感到了涼氣,他就猛然醒過來了,精神也振作起來了。他忽然思量:「這股子涼氣是從哪裡來的呢?」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差不多全泡在陰溝里了。

「他媽的駝子獨眼巨人!」他咬牙切齒地嘟囔。他想爬起來,可是頭腦子昏昏沉沉,也摔得太痛了,只好仍然躺在溝里。好在手還能動,他就捂住鼻子,隨它去了。

「巴黎真齷齪,」他想(因為他覺得可以肯定陰溝就是他的住處了,「要不是做夢,誰住在這裡(43)?」)。

(43)這裡引述的是一句詩。

「巴黎的污泥特別臭!裡面一定有許多揮發性硝酸鹽。況且,這是尼古拉·弗拉麥(44)先生和某些鍊金術士的看法……」

(44)尼古拉·弗拉麥(1330—1418),法國化學家,教授。

「鍊金術士」這個詞兒猛然使他想起副主教克洛德·弗羅洛。他回想剛才撞見的暴行場面,吉卜賽姑娘是給兩條漢子摟住掙扎的,卡席莫多有一個夥伴,副主教那陰沉沉、高傲的面容模模糊糊閃現在他腦海里(45)。——「那才奇怪哩!」他想。於是,從這個前提,從這個基礎出發,他開始構造種種荒唐推想的大廈:一種哲學家的紙糊的房子。猛然,又一次回到了現實世界:「哎呀!凍得厲害!」他叫了出來。

(45)由鍊金術士聯想到副主教,是因為格蘭古瓦知道他也搞這種鬼名堂,可參看以下第7卷第4章。

確實,這地方越來越待不得了。溝水的每一分子都奪走了格蘭古瓦身側熱力的每一分子,他的體溫和陰溝的水溫之間開始以不可忍受的方式建立着平衡。

猝然,又有另一種性質的苦惱向他襲來。

一群孩子——就是那種不管什麼天氣都在巴黎街頭光着腳丫到處亂竄的小野人,名字永遠叫做「流浪兒」,也就是我們小時候放學出來,看見我們的褲子沒有破,就向我們扔石頭的那些小傢伙,——這樣的一夥小淘氣一窩蜂似的,也不管左鄰右舍是不是要睡覺,大笑大叫,向格蘭古瓦躺着的街口跑來。他們拖着一個莫名其妙的古怪口袋,光是他們木鞋的響聲就連死人也吵得醒。格蘭古瓦雖然還沒有完全爬起來,也爬起了一半。

「餵呀,埃納甘·當岱希!餵呀,約翰·潘斯布德!」他們吵得震天響:「拐角上破銅爛鐵商人老歐斯塔希·穆朋最近死了。我們把他的草墊子搞來了,去放個焰火玩兒。今天是歡迎弗蘭德爾人的日子!」

他們剛好走到格蘭古瓦跟前,並沒有瞅見他,順手一扔,就把草墊子扔在他身上了。同時,一個小傢伙抄起一把稻草,正準備從慈悲聖母座下的油捻上對個火。

「天哪!」格蘭古瓦低聲咆哮:「現在可不就要太熱啦!」

事急矣!他就要陷入水火夾攻之中了。他作出超人的掙扎——那種就要下油鍋、沒命掙扎的製造假錢者的驚人努力。一蹦而起,一把抓起草墊子向頑童們扔去,趕緊跑掉了。

孩子們驚呼:「聖處女呀!破銅爛鐵商人的鬼魂來了!」

他們也趕緊逃掉了。

草墊子獨霸了戰場。推事老爹倍勒福瑞,還有科羅澤,一致肯定:次日,該地段的教士們以隆重的儀式把這塊草墊子撿回來,送進了聖運教堂寶庫,從此直至一七八九年(46),管聖器的人都賺了很多錢:說是莫貢塞伊街拐角的聖母像在那個可紀念的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夜裡,大顯神靈,咒逐了已故歐斯塔希·穆朋,該人向魔鬼惡作劇,死的時候故意搗蛋,把自己的陰魂隱藏在草墊子裡。

(46)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時期,數度有查封教堂、沒收教會財產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