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與黑:附錄二 安托萬·貝爾德案件及死刑執行 三 線上閱讀

檢察長認為應該把注意力拉回到米肖先生禁止貝爾德再上他家來的事上。

桑班先生和雅坎先生在場,根據自由衡量權,他們被傳訊。

桑班先生儘管貝爾德對他講得很仔細,還是想不起曾經勸貝爾德在米肖先生家再待一年。他堅決否認曾經受人之託去辦任何一件這方面的事。

雅坎先生如今是里昂的醫科大學生,他宣稱米肖先生曾經要求他禁止貝爾德進他家的門,「同時,」雅坎說,「我還指責他在給米肖夫人的信里居然敢對我進行誹謗。當時他勃然大怒,我們發生爭吵,最後決定決鬥;我定了時間,他定了地點,在堂區公墓的牆後邊。我回來,把發生的事告訴米肖先生,米肖先生責備我太冒失,然而他不顧我拒絕,堅決要充當我的證人;我們一起到指定的地點去;但是我們在那兒等貝爾德先生沒有等到,他沒有來。」

貝爾德:「我堅持說,雅坎先生沒有向我轉告任何有關禁止的話。他僅僅是根據一封信,說他對我感到不滿,在這封信里我出於嫉妒指責米肖夫人與他的關係,米肖夫人把這封信給他看了。至於決鬥,我回答說:『我的生命和米肖夫人的生命連結在一起。她將知道我什麼時候希望去死,』但是並沒有指定地點,否則我決不會不到場的。」

檢察長先生:「貝爾德,如果您愛米肖夫人,而且正如您說的那樣,您也被她所愛,您能使誰相信您不會接受您所說的向您提出在她身邊再待一年的建議呢?」

貝爾德:「是完成我的學業的需要促使我下定決心。我的父親年邁多病;我認為教師的職位不可能使我有什麼出息。」

檢察長先生:「『我的生命和米肖夫人的生命連結在一起,』難道這句話不是自殺和謀殺的思想的苗子嗎?自殺的思想和謀殺的思想在您的心裡已經結合起來,後來也被您付諸實現了。」

貝爾德:「我想到米肖夫人經常向我發的誓言,我想象雅坎在她的懷抱里。我對自己說:『應該讓米肖夫人和我一同出現在至高無上的審判者面前,當着我的面把她對我的侮辱和不忠實交待清楚。』」

檢察長先生(有力地):「把至高無上的審判者的觀念和通姦以及謀殺的思想混在一起的這種離奇的瀆聖行為無關緊要;您事先長時間地預謀這樁罪行已成為確實的了。」

布朗格的本堂神父羅曼·維亞爾先生。這位證人正當壯年,身體強健,可是看上去好像完全缺乏記憶力和誠意。他的陳述不斷引起鬨堂大笑。本堂神父先生看過貝爾德寫給米肖夫人的全部信件。但是他記住的,僅僅是這些信是侮辱性的,是粗俗不堪的。他曾經為貝爾德,特別是為了讓貝爾德能進入兩個體面人家,坎索納家和科爾東家,進行了許多活動。儘管如此,他本人還是成為他忘恩負義的被保護人的那些粗俗不堪的信的攻擊對象。貝爾德把實現他那可怕的計劃的地點總是確定在教堂裡面或者教堂門口;他寫信給本堂神父先生:「當我以後在教堂的鐘樓底下出現時,人們會知道我要幹什麼。」另外一次他把本堂神父本人不知為什麼比作曾經擬訂計劃,把印第安人召集到教堂來一下子殺光的西班牙傳教士瓦爾維爾德。

檢察長先生:「您曾經看見過貝爾德給米肖夫人的信,您對這些信有什麼看法?」

本堂神父先生:「先生……(在思索),這些信是粗俗不堪的,使我感到十分厭煩,我不去想這些信;我竭力忘掉它們。」

檢察長先生:「您還保留着怎樣一種印象?因為這些信會給您一個深刻的印象。」

本堂神父先生:「是的,但是我什麼也記不得了。」

檢察長先生:「您一定問過貝爾德他離開米肖家的動機,還有他怨恨米肖夫人的原因。」

本堂神父先生:「啊,沒有,先生。」

檢察長先生:「這倒是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審慎態度。我不能夠想象。您剛才說您最後困難地進行了一些活動。為什麼是困難地?」

答:「因為這些信。」

問:「這麼說,您還記得;它們給您留下的印象?……」

答:「是的,印象很不好。」

問:「不過,究竟為什麼不好?」

答:「因為它們是粗俗不堪的。」(哄堂大笑。)

檢察長先生:「您看了這些信以後是否留下了米肖夫人違背她的職責的想法?」

答:「啊!不,不,先生。」

檢察長先生:「好!這麼說,這些信里確實沒有什麼能使您想到米肖夫人背離了她的職責?」

本堂神父先生:「先生,我沒有能夠做出判斷。」(一片大笑聲。)

檢察長第三次又提出這個問題,他堅持要得到明確的答覆。本堂神父先生回到斷然否定的答覆上來。只好到此為止。

阿朗東的本堂神父是聽貝爾德懺悔的神父,他好像比他那個布朗格的同行有見識。他措詞有力地敘述他曾經責備過被告,因為米肖先生和夫人曾經讓他看過那些信,他指責他從信里看到的被告的可鄙的行為。他曾經對被告說:「破壞一個您說曾經對您親切關懷過的女人的名譽,這真是太卑鄙可恥;我不相信有過這些所謂的親切關懷;但是即使米肖夫人有過這個錯誤,您也應該保持沉默,不應該心懷惡意地去向米肖先生揭露一些下流的、只會攪亂他的安寧的細節。不要再求我關心您了,您不值得,您最好離開本省,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您的地方去。」

本堂神父先生說他看過的那些信起初是溫柔的、熱情的,後來使用了辱罵的口氣,變成了侮辱性的,充滿了恫嚇。「至於米肖夫人,」他說,「我一直把她看成是一個正派女人;她現在也許在法國,在整個歐洲從另一方面出了名,但是只要是過去認識她的人,都會有和我一樣的看法。」

檢察長先生:「您對貝爾德的品行有什麼看法?」

本堂神父先生:「再壞沒有了。」

檢察長先生:「本堂神父先生,您對人心有着豐富的經驗,不可能不知道極其不道德的感情和錯誤地想出的宗教念頭有時是可以調和的。貝爾德,他真的對宗教懷有感情嗎?」

本堂神父先生:「他曾經對宗教懷有虔誠的感情,但那是在他行為不軌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