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若不系之舟:朝聖果阿 · 三 線上閱讀

神牛走了,各種做遊客生意的小販接踵而來,向我們兜售衣服、圍巾、首飾、水果、精油按摩等各種物事。女人們穿着輕薄的紗麗,挽起的髮髻上插着鮮花。來到果阿的第一天我就發現南印的女人喜歡在頭上戴花,而在印度北部往往只有從事特殊職業的女人才會這樣做。這有趣的對比忽然令我想起Scott McKen-zie(斯科特•麥肯齊)在60年代唱的那首San Francisco(《舊金山》)——「If you a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去舊金山別忘了戴花)」。有時我覺得嬉皮士會選擇印度的果阿作為海外大本營並非偶然:和這裡的女人們一樣,他們也喜歡在頭上插上象徵愛與和平的花朵,熱愛大自然,過着簡單的生活;印度修行者自古就吸食大麻,而崇尚純精神的嬉皮們也同樣酷愛打坐冥想,用大麻來幫助自己去往肉身無法抵達的境地;甚至連那一代人對抗當時政治和社會既有價值觀念的方式,都可以看作是另一種形式的「非暴力不合作」……

如今的果阿或許還是像從前一樣美,可是那令人神往的迷幻樂園氣氛卻是一去不返了。果阿當地政府下了「party噪聲限時令」,天體海灘也被明令禁止,買賣毒品會被送進監獄,而一向對那特殊氣味特別敏感的我在果阿的七天裡也只聞到過兩次大麻。不遠處有古銅色肌膚的長髮男子抓住流浪狗的兩隻前爪與它共舞,旁邊一位無視禁令赤·裸上身的西方女生正若無其事地款款走來——然而整個海灘最「嬉皮」的也就只有他們倆了。落霞

我一邊喝着啤酒一邊用Kindle看小說,銘基和旁邊的德國男生則躺在沙灘椅上用手機上網。我不禁有點兒感慨:虛擬的網絡世界和層出不窮的電子產品給我們這一代人提供了避難所和迷幻藥,而當年的嬉皮們卻只能以自己的肉身與真實的世界對抗。雖然對嬉皮文化中的不少東西持保留意見,我仍然嚮往這些「花之兒女」曾生活過的那個精彩年代—— A whole generation with anew explanation.(這一代人對一切都有新的詮釋。)無論結局如何,至少他們相信世界是可以被改變的。而他們留下的音樂、詩歌、文字和精神一直在鼓勵之後的幾代人對抗體制活出自我,在這個意義上,世界也的確在60年代重生了。

慢着,我心念一動。又或許世界其實真的被他們改變了?我看着自己的iPhone,腦海里閃過冷酷瘦削、身着標誌性黑色高領衫的喬布斯——宗教般的影響力,神一樣的地位。來自於美國西海岸、聽着搖滾樂、吸着大麻、穿着涼鞋、去過印度靈修的叛逆反主流嬉皮士,最終不僅改變了個人電腦,還同樣改變了音樂產業、移動電話、應用軟件、平板電腦、書籍以及新聞業,令我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或許正是美國60~70年代所孕育的無政府主義思維模式,使得他們勇於對一個尚不存在的世界展開想象,並由此推動人類向前邁進。正如蘋果公司在1997年的廣告中所說:只有那些瘋狂到以為自己能改變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