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終結:第十二章 永恆時空的開啟 線上閱讀

哈蘭從不預期推瑟爾能夠說出任何令他更感訝異的話。但他錯了。

他說道,「瑪蘭松。他——」

推瑟爾扔掉煙尾,一邊拿出另一支新的香煙,一邊說道,「是的,就是瑪蘭松。你想知道瑪蘭松的一生簡歷嗎?我可以用幾句話總結。他在78世紀出生,在永恆時空內待了一段期間,然後死於24世紀。」

推瑟爾瘦長的手指輕輕地放在哈蘭的肘上,他那充滿皺紋的地精般臉上,露出他平日常見的微笑。「來吧,孩子,就算是我們,也無法逃離物理時間的流逝,而今天我們已經耗掉不少光陰了。一起到我的辦公室來吧。」

哈蘭傻傻地跟着,沒注意到會議室大門的開啟,以及路程中所走經的通道斜坡。

他腦中正在消化新的資料,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計劃着下一步。度過了起初的混亂之後,他的理解能力已重新建立起來。畢竟,他要如何利用眼前這種新情勢,來讓自己對永恆時空重要性更加地立於不可或缺的地位,讓他的要求能更加地確定,讓諾羽能夠更加迅速地回到他的身邊。

諾羽!

時間之父啊,他們絕不准傷害她!她已經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缺少了她,所有永恆時空內的一切,都不過是一戳即破的幻像,一點價值都沒有。

發現自己已身處在計算師推瑟爾的辦公室里時,他完全想不起剛剛是如何走進來的。他四周張望,想讓藉由辦公室里的景物,將他的意識拉回現實,但這裡頭的擺設看來,彷彿象是另一種形式的夢幻。

推瑟爾的辦公室相當乾淨,是由無菌瓷器材質所構成的狹長房間。辦公室的一面牆上布滿了微小計算器,從天花板延伸到地面。這些微小計算單位所串起的組織,是永恆時空內最大的私人複雜計算器,也可以稱得上是整個機構中數一數二的複雜計算器組合。而在正對面的牆上,則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參考膠捲。在占滿設備的兩牆之間,剩餘的空間看來,只剩下一條走道的寬度,當中放着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錄像與放影裝置,以及另一個哈蘭看不出任何功用的小物品。直到推瑟爾把煙灰一彈,他才曉得那是個煙灰缸。

毫無聲響,推瑟爾表演出他慣常的戲法,讓一支新的香煙出現在手上。

哈蘭心想︰現在,我要直接進入重點。

他話語中帶着攻擊性,提高音量開始說道,「有個482世紀的女孩——」

推瑟爾聽了立刻皺起眉頭,揮動手臂,彷彿要將令人不快的話題掃到一旁。「我知道,我知道。她不會受到打擾,你也不會。一切都很好。我會照料這件事。」

「你是說——」

「我知道這整件事。如果你一直困擾這件事,接下來,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你再也不用擔心了。」

哈蘭瞠目結舌地看着這個老人。就這樣嗎?雖然他曉得推瑟爾的權力很大,但卻沒預期到對方可以這樣清楚地說出口。

推瑟爾繼續說道。

「我來告訴你一個故事,」他開始說道,語氣就象是教導剛來就任的新人。「我從未料到這種必要,或許現在也不見得需要,不過你那令人激賞的研究和洞察能力,讓我認為,你值得聽聽整個計劃的始末。」

他帶着嘲弄的表情瞧着哈蘭,「你知道,我還是不太相信,你竟然能夠自行得出這些結論,」

然後他接着說道︰

「這位大多數永恆時空所知道的維科.瑪蘭松,在他死後留下了他生命的記錄。那不太象是日記,也不象是自傳。那比較象是一種指導書,遺留給他曉得未來某天即將出現的永恆組員。

它保存在一個時間密封盒中,只有透過永恆時空的計算機,才能夠加以開啟,因此這項記錄文件在他死後的三個世紀中,完全無人能夠碰觸與閱讀,直到永恆時空建立之後,才由第一位偉大的資深計算師亨利.韋玆曼才得以開封和解讀。這份文件列為絕對機密,僅在我們資深計算師之中代代流傳,一直傳到我的手上。我們通常稱這文件為『瑪蘭松的回憶錄』。

「回憶錄提到了一個故事,一位在78世紀出生的布林斯里.薛瑞丹.庫伯,於他廿三歲那年被召入了永恆時空,而他在此之前一年已經結婚,但還沒有小孩。

「進入永恆時空之後,庫柏受一位名叫拉班.推瑟爾的計算師的數學訓練,還從一位名叫安德魯.哈蘭的時空技師學習原始時代的社會。在習得了這兩項專業學問,以及同時了解時間工程學的原理之後,他被送進了24世紀,到原始時代去找一位名叫維科.瑪蘭松的科學家,去教導他相關的必要技能。

「到了24世紀,他首先讓自己慢慢地融入這個社會。由於他接受過時空技師哈蘭,與計算師推瑟爾的詳細指導,他順利地解決自己眼前所面臨的各種奇怪問題。

「兩年之後,庫柏找到了維科.馬蘭松,他是個特異的遁世主義者,居住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偏遠山區,沒有親戚朋友,但卻有着大膽與不依慣例行事的才能。庫柏慢慢地與他結為朋友,也讓他相信自己是來自於未來的旅行家,最後才開始着手教導他所必須知道的數學。

「這段期間內,庫柏也適應了當代的習慣,學習如何自謀生計,也藉由笨重的柴油發電機與一堆有線電路裝置配置,讓他們獲得了非傳統的電力來源。

「不過,進度相當地緩慢,而且庫柏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好老師。瑪蘭松的脾氣變得愈來愈壞,愈來愈不願意合作。突然有一天,瑪蘭松在他們居住地的附近墜落山谷身亡。庫柏陷入好幾個星期的沮喪之中,認為他一生的事業全都毀在自己手上,而且永恆時空的全體成員,全都冷眼地看着他的失敗。旅是,最後他決定採取一種權宜措施。他沒有透露瑪蘭松過世的消息。他開始藉由粗糙的設計材料,着手開始建立出一個時間力場。

「這當中的細節並不重要。他努力且成功地完成幾件即興的成品,然後將這力場產生器帶到了加州理工學院,就象是我們所知的瑪蘭松所應該完成的初期事業。

「你在過去的課業中學到這件事。你知道他一開始所遭到的拒絕與懷疑,他在學術圈受到的冷落,他差點因着力場產生器的運作失敗而逃避一切,以及,他在餐廳長列隊伍中所獲得的幫助,這位幫助者的名字,他並不曉得,但他現在卻是我們永恆時空的英雄之一,讓他得以在津貝里斯特教授面前,以一隻白老鼠證明它能在時間前後移動的成功實驗。我不再向你提這些東西的細節了。

「庫柏在整個過程中使用了維科.瑪蘭松的名字,因為這會讓他看來擁有24世紀的背景和技術。真正瑪蘭松的遺體一直未被找到。

「在他生命中剩餘的時間,他都珍愛着這具時間力場產生器,並與學院中的科學家一起合作,複製出了另一部相同的產生器。他不敢再作得更多。他不能教他們三個世紀之後才會發展出來的勒費布荷方程組。他不能,也不敢暗示他的真實身份。他不敢作出超出真正的瑪蘭松能力所及的事。

「和他一起工作的科學家們常常感到挫折,因為他們無法解釋,為什麼他總是毫無道理地擁有如此出色的表現。而他本人也感到挫折,因為他曉得工作必須一步一步展開,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增加發展的速度。他預見了未來,才能由偉大的安東.勒費布荷建立起描述現實的基本方程式,並接着由伊安.斐迪爾的經典實驗來證明這一切。

「到了庫柏生命即將結束之前,他看着太平洋上的落日(他在回憶錄中詳細地描寫這個景色),才體悟到原來自己就是維科.瑪蘭松;他不是別人的替代品,而他就是他自己。或許名字並不屬於他,但歷史上那位叫作瑪蘭松的人,就是布林斯里.薛瑞丹.庫柏。

「想通了這一點,他急忙地要讓永恆時空能更順利且迅速地建立起來,於是他寫下了回憶錄,將它安全地收在居家客廳里的時間密封盒中。

「於是這就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圓。當然,庫柏–瑪蘭松撰寫回憶錄的原始意圖,我們可以不需理會。庫柏必須完完全全地經歷到他該經歷到的一切。原始時代的現實是不容許任何改變的。就在目前的這個物理時刻,你所認識的庫柏,還不曉得他即將面對的未來為何。他只知道自己要過去教導瑪蘭松,然後將再回到這裡來。他將一直抱持着這種信念,直到他在那邊的多年經歷與體認之後,才會曉得真相,並坐下來撰寫出他的回憶錄。

「這場時間循環的目的,是要建立起時間旅行和現實本質的知識,並在這些基礎之上,建立起我們的永恆時空。如果缺少了這個環結,人類將永遠無法學到時間的真相,且當科技能力達到了一定程度,人類將會因着物種的自私行為,自取滅亡。」

哈蘭專注地聽着,驚訝地感到時間循環的強大,冥冥之中彷彿有種把這道圓給封閉起來的力量,並透過了永恆時空來完成這一部分。在這個時候,他幾乎快忘了先前令他不斷懸念的諾羽。

他說道,「於是,你曉得每一件你要作的事,每一件我要作的事,每一件我必須完成的事。」

推瑟爾似乎陷在自己敘述的故事之中,茫然地看着眼前燃起的青煙,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他蒼老卻又智慧的眼睛看着哈蘭,帶着責備的語氣說道,「不,當然不是這樣。從庫柏待在永恆時空,到了他真正開始撰寫回憶錄,當中已經過了幾十個物理年的時間了。他只能回想起一小部分的事,並且是他曾親身經歷過的。你應該知道這點。」

推瑟爾揮動手掌,嘆了一口氣,原本直線平穩上揚的煙雲,被打斷成了一團團擾流。「事情就這麼樣地自行開始運作。首先,我被帶入了永恆時空。經過了長久物理時間之後,我成為一個資深計算師,並且讀到了這部回憶錄。裡頭描寫到我是這項計劃的負責人,於是便由我擔任計劃的負責人。接着,同樣經過長久的物理時間後,你在一個改變後的現實出現了(我們曾經非常仔細地檢查,你在先前幾個現實中的那些類比人),然後,庫伯也出現了。

「我藉由常識和複雜計算器的幫助,填補了當中的各項細節工作。比如說,我們在不違反任何規矩的情況下,細心地影響了你的指導師父亞洛,讓他能在這裡頭扮演好他的角色。也相當細心地安排,讓他引發出你對原始時代的濃厚興趣。

「我們非常細心關照,讓庫伯不去接觸他回憶錄中不曾提到的任何知識。」推瑟爾苦笑。「申納對此不斷嘲諷。他稱這種作法是倒果為因。先知道了結果,然後再才去調整原因。很幸運地,我並不像申納那般地憤世嫉俗。

「我很高興見到,你能夠成為一個優秀的觀察師和時空技師,孩子。庫柏的回憶錄並未提到這一點,因為他沒有機會可以觀察到你的工作,或任何關於你的成果評價。這項事實對我而言,無疑是相當大的幫助。我可以藉由執行一般工作的理由來重用你,而毫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甚至於,你最近到計算師芬吉那邊的工作也恰好有所幫助。庫柏在回憶錄里提到,當他在學習數學的過程中,你曾經有段時間出差離去,他曾非常希望你儘快回來繼續上歷史課。

不過有那麼一回,你還是讓我嚇着了。」

哈蘭立刻接口說道,「你是指,我帶庫柏進入時空壺的那一次嗎?」

「你怎麼猜到的?」推瑟爾問道。

「這是你唯一真正對我發脾氣的一次。現在我想,這件事應該明確違反了瑪蘭松回錄憶當中的記述。」

「不盡然。回憶錄中只是沒提到時空壺罷了。原先,對我而言,絲毫未提及永恆時空里這項最具特徵的設備,代表他沒有搭乘過的經驗。因此,我刻意避開該他有對時空壺認識的機會。

你帶着他搭載時空壺而進行上移,破壞了我精心的策劃,重重地惹惱了我。不過後來,並沒有發生其它的枝節,事情依舊照着原來的路徑進行,所以我也對此不了了之。」

老計算師慢慢地摩着自己的雙手,混合着訝異與好奇的神情,看着這位年輕的時空技師。「你一直都在懷疑這一切。這的確令我驚訝。我敢說,就算是一個老練的計算師,從你已知的稀薄資料中,也不見得能推導出當中的事實。一個時空技師能夠辦到這種程度,更令人難以置信。」他傾身上前,輕拍哈蘭的膝蓋。「當然,在庫柏離開之後,瑪蘭松的回憶錄里就沒有出現對你的任何描述了。」

「我知道,先生,」哈蘭說道。

「就這麼說吧,我們全都即將解脫重擔了。你展現非凡的才能,不應該就這麼浪費了。我認為你不該只是當個時空技師。我現在無法向你保證,但我希望你能了解到,計算師的工作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哈蘭很容易地便能保持臉上表情的紋風不動。他為這一刻,已經練習過許多年了。

他心想︰這是賄賂。

不過,那倒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他的猜測是種狂放的推導,從一開始就缺乏確切的證據支持,就在那個人生里最重要而特別的夜晚,偶然在他的腦海中蹦出的奇怪念頭,然後經過埋首在圖書館裡的不斷研究,才讓它形成了具體化的觀點。現在,根據推瑟爾所告訴他的故事,讓他的推論成了真實。雖然還是有着一項偏差︰庫柏就是瑪蘭松。

這的確能夠改進他的觀點。不過,在一個點出錯,在其它的點,也有可能出錯。他不能再行險僥倖。解決問題!確認真相!

他淡然地說道,「這項責任對我太過重大,而且,我現在也知道了真相。」

「噢,是嗎?」

「情況有多麼地脆弱呢?假如我突然碰巧地就在某天發生了意外,以致我無法去向庫柏上一堂應該會是相當重要的課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哈蘭的錯覺嗎?那對老人的眼睛裡頭,突然閃過一陣警戒的光芒。)

「我是說,這道圓能被打破嗎?讓我打個比方。假如回憶錄明確地提到,某一天我應該在某個現場中行動,但我卻意外地遭到頭部重擊,昏迷不醒,那麼,這個計劃是否就此瓦解了呢?或者,假如出於某些原因,我故意地選擇,作出與回憶錄中所敘述的相反行為。那情況將會如何?」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這似乎是合乎邏輯的想法。對我而言,如果我無意犯下的小錯誤,甚至是故意的違抗舉動,我就可以打破這道時間循環的圓,然後情況將變得如何?毀掉永恆時空嗎?看來應該如此,如果事實真的照你所說的進行,」哈蘭慎重地說道,「那麼我早該被告知原因,所以我才能小心地不去作出任何不恰當的行為。雖然,那得耗費不少唇舌才能驅使我的全心配合。」

推瑟爾大笑,但聽在哈蘭耳里,卻感受到笑聲當中的虛假與空乏。「這是個純學術的問題,孩子。既然沒有發生,那就不會發生。完整的圓無法打破。」

「可以打破,」哈蘭說道,「482世紀的那個女孩——」

「她很安全,」推瑟爾不耐煩地站起身來。「沒有必要永無止盡地談論這一點,而且,我還和計劃小組的其他成員處理過這些邏輯上的問題了。我已經聽了你的話,也告訴你該知道的事,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你要跟我一起來嗎?」

哈蘭感到滿意。情況非常明顯,而他自己的地位也毫無疑慮地受到肯定。推瑟爾知道哈蘭隨時可以攤牌︰「我再也不想和庫柏有任何關連了。」推瑟爾也該知道,哈蘭隨時能向庫柏透露出關於回憶錄的信息,藉以毀滅永恆時空。

就在前一天,哈蘭便清楚自己能作什麼。推瑟爾原本以為,利用這些新的資料能令他感到震撼,進而逼使哈蘭乖乖就範,那麼他錯了。

哈蘭以諾羽來明白地作出威脅,而推瑟爾立刻大喊「她很安全」,證明他了解這項威脅的本質。

哈蘭站起身來,上前跟隨推瑟爾。

哈蘭從未到過這個房間。這個房子就象是把牆壁打穿,而刻意在此製造出來的一個大空間。

他們走過一條狹窄的通道,盡頭則由一道力場屏幕所遮蔽,經過入口旁的一部自動機器,完整地掃瞄與辨識出推瑟爾的臉孔之後,他們才得以進到這個大房間。

這房間裡占據最大的部分,是一個幾乎頂到天花板的球體。球體有道正開啟的門,裡頭有明亮燈光的照亮的平台。

從球體內傳出了談話聲,哈蘭穿過它的門口,見到裡頭正有一個人從當中走出來,還有另一個人跟在他的後頭。那是全時理事會中的申納,以及另一個今天在午餐會報中所見到的成員。

推瑟爾的表情看來相當不悅。無論如何,他仍克制了自己的情緒。「小組成員還待在這裡嗎?」

「只有兩個人,」申納蠻不在乎地說道,「萊斯和我。我們這裡有座相當美麗的設備。它的複雜與精密程度,可以和一艘宇宙飛船相比。」

萊斯的體態肥胖擁腫,表情看來就象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毫無自己的主見。他摩着自己扁平的鼻子說道,「申納最近迷上了太空旅行。」

申納的禿頭在光線照耀下顯得特別亮眼。「真是精妙的設計,」他說道。「讓我不得不想問你一個問題。在計算現實的時候,太空旅行是一項正面或負面的因素?」

「這個問題毫無意義,」推瑟爾不耐煩地說道。「要看是什麼樣的太空旅行,在什麼樣的社會,以及什麼樣的環境。」

「噢,少來。在一般的通論上,太空旅行總是有些特質是可以歸納出來的。」

「那只有自我受限,會耗掉自我的資源,最後也將自行消逝。」

「所以那就是無用的技術囉,」申納滿意地說道,「所以這是項負面的因素。我是這麼解讀的。」

「隨你的便,」推瑟爾說道,「庫柏快要來了。我們必須清場。」

「聽你的囉。」申納勾着萊斯的手臂,帶他一同要離開這個房間,但他還是邊走邊談。「親愛的萊斯,人類總是會周期性地,不斷將心力放在太空旅行的技術發開上,然後總是會因為挫敗的結果而再度放棄。只要能夠讓你明了,我會建立起一套矩陣組來描述這種情況。如果人類把心智放在太空上,那麼他們便會忽略掉地球事物的發展。我現在正準備這個命題,打算要在理事會當中提出,建議要把所有具有的太空旅行的世紀,從現實當中完全消除。」

萊斯的聲音在走道中產生了迴響。「但你不該作得那樣徹底。某些文明中,太空旅行是項有用的社會安全閥。我現在可以想到,在54世紀的第290號現實中——」

大門關閉,聲音也立刻切斷。推瑟爾說道,「一個奇怪的人,申納。很聰明,他一個人的智力可以比上我們的兩個,但他的熱情全都放在跳躍式的思考上。」

哈蘭說道,「你想,他說的可能是正確的嗎?我是指,有關於太空旅行的事。」

「我感到懷疑。如果申納真如他所說而提出這項命題,我們才有機會來評判。但他不會。在完成這項工作之前,他又會一頭熱地栽到另一件事情當中,然後再也不理會前一項未完成的想法。別理他——」他將手掌置於這座嗡鳴作響的大球體的表面上,然後縮手從他的嘴上夾起香煙。他說道,「你猜得出這是什麼東西嗎,時空技師?」

哈蘭說道,「它看起來象是附上陀螺的巨大時空壺。」

「沒錯,完全正確。進來吧。」

哈蘭跟着推瑟爾進入這個球體中。裡頭的空間足以容納四到五個人,不過它的內部卻毫無特徵。地板相當平滑,弧面牆壁上只開了兩扇窗。就這樣了。

「沒有控制裝置?」

「這是遙控的,」推瑟爾說道。他的手在平滑的內壁上滑動着,然後說道,「雙層內壁。整個內壁里的空間,是由獨力的時間力場所包覆。這是個不再受限於豎井移動的時空壺,能夠下移並超越過永恆時空的端點。它的設計與建造,是藉由瑪蘭松回憶錄里的暗示才能夠達成。

過來這邊。」

控制室位於大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哈蘭走了進去,瞧見昏暗的控制室內布滿一堆操控的控制杆。」

推瑟爾說道,「你聽得見嗎,孩子?」

哈蘭嚇了一跳,環顧四周。他沒注意到推瑟爾並未和他一起走進來。他自動地來到了控制室里開向外的小窗口,見到推瑟爾正在外頭向他招手。「我聽得到,先生。你要我出去嗎?」

「不用。你已經被鎖在裡面了。」

哈蘭立刻奔到門口,感到自己的胃部不斷地翻騰。推瑟爾將他鎖在控制室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推瑟爾說道,「你聽了應該會鬆了一口氣,孩子,因為你的責任已經快要結束了。你一直擔心自己的責任;你不斷地尋找答案;我想我也知道你的想法。這不該是你的責任,責任完全在我身上。很不幸地,我們必須把你留在控制室中,因為你該在一個人在裡頭。瑪蘭松的回憶錄上這麼寫着。庫柏會從窗口見到你,而你會負責操控這座時空壺。

「除此之外,我會要求你,根據我的指示,作出時空壺的最後調整。如果,你覺得這項任務對你而言太過艱巨,你也可以什麼都不作。我們在別的地方已經安排好另一個人,那邊也有一組平行的控制裝置。假如你出於任何因素而無法完成調整,那個你見不到的人會幫你辦到。

最後一點,我會切斷控制室向外的無線電通訊。你可以聽到我們的談話,但我們卻聽不到你的聲音。因此,你可以用不着去擔心,你的任何不小心的舉動會破壞這道時間循環的圓。」

哈蘭無助地從窗口朝外望去。

推瑟爾接着說道,「庫柏等會兒就會過來,這趟進入原始時代的旅程,在兩個物理小時之內就能完成。在這之後,孩子,這計劃就可以宣告結束,而你和我也都自由了。」

哈蘭跳入了令人窒息的惡夢漩渦中。推瑟爾騙了他嗎?他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將哈蘭鎖進這間控制室當中嗎?曉得了哈蘭理解到自己的重要性,於是他狡猾地想出這道詭計,藉由冗長的對話來分散他的注意,利用巧言來迷惑他的意志,一下子帶他到這裡,一下子帶他到那裡,到了時機成熟,就將他鎖在這個房間裡?

他為了諾羽而太過輕易地投降。推瑟爾說,她不會受到傷害。一切都會很好。

現在,他要怎麼去相信這種鬼話!如果他們不打算傷害她,不打算碰她一根寒毛,那麼,他們為什麼要在10,000世紀的時空壺路徑上放置障礙物?光就這件事,推瑟爾根本毫無信用可言。

不過,因為愚蠢的他想要相信,他居然就讓這最後的幾個物理小時盲目地度過,在拘禁的房間裡,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價值的流失,他甚至連最後的操控調整都無能為力。

他感到萬念俱灰。手上的王牌盡失,他再也見不到諾羽了。在這項計劃結束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懲罰在等待着他,他一點也不在意。他永遠失去了諾羽。

他從來沒有想到,這項計劃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告終。當然,這也讓他面臨了毫無轉圜可能的失敗。

推瑟爾壓低了聲音,「現在要切斷通訊了,孩子。」

孤獨一人的哈蘭,感到無助的灰心……

【第十二章譯註與對照】

*安東.勒費布荷(AntoineLefebvre)︰人名。

*亨利.韋玆曼(HenryWadsman)︰人名。

*津貝里斯特(Zimbalist)︰人名。

*萊斯(Rice)︰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