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第四部 普呂梅街的牧歌和聖德尼街的史詩 第十一卷 原子同風暴親如兄弟 · 三 線上閱讀

加弗羅什把兩個小孩收留在大象慈父般的肚子裡,而那個神氣十足的理髮師卻把他們趕走;理髮師此刻正在店裡給一個帝國時期在外籍軍團服役的老軍人刮鬍子。他們在交談。理髮師自然對老兵談起暴動,然後是拉馬克將軍,再從拉馬克談到皇帝。理髮師對軍人的談話,如果普呂多姆在場,會添枝加葉,題為:《剃刀和軍刀的對話》。

「先生,」理髮師說,「皇帝的騎術怎麼樣?」

「很差。他不會滾落下馬。因此,他從來沒有滾落下來過。」

「他有駿馬嗎?他大概有一些駿馬吧?」

「他授給我十字勳章那天,我注意到他的坐騎。這是一匹跑得很快的母馬,全身雪白。它的耳朵分得很開,腰身凹下去,清秀的腦袋有一顆黑斑,脖子很長,膝關節非常靈活,兩肋突出,肩部傾斜,後半軀強壯。十五掌尺〔2〕高。」

〔2〕 意大利古長度單位,約合0.25米。

「駿馬呀,」理髮師說。

「這是皇帝的坐騎嘛。」

理髮師感到,說完這句話以後,沉默一下才合適,他這樣做了,然後又說:

「皇帝只受過一次傷,是嗎,先生?」

老兵以過來人平靜而恭敬的口吻回答:

「傷在腳跟,在雷根斯堡。我從未見過他像那天一樣穿着筆挺。他像一枚銅錢那樣乾淨。」

「您呢,老兵先生,您大概常常受傷吧?」

「我嗎?」老兵說,「啊!不嚴重。我在馬倫哥頸背挨了兩刀,在奧斯特利茲右臂中了一顆子彈,在耶拿左臀中了另一顆子彈,在弗里斯蘭挨了一刺刀——在這兒,在莫斯科這兒那兒挨了七八下槍刺,在盧塞恩讓一塊彈片炸掉一根手指……啊!還有在滑鐵盧,大腿中了一槍火銃。就是這些。」

「捐軀沙場是多美啊!」理髮師用誇張的口吻叫道,「我呀,說實話,與其躺在床上,一天天慢慢被病拖垮,吃藥,貼膏藥,打針,看醫生,最後死掉,還不如在肚子上挨一炮彈呢!」

「您的胃口倒不小,」老兵說。

他剛說完,一陣可怕的爆炸聲震撼了理髮店。一塊櫥窗玻璃突然碎裂了。

理髮師變得臉色蒼白。

「天哪!」他叫道,「來了一顆!」

「什麼?」

「一顆炮彈。」

「是這個,」老兵說。

他撿起在地上滾動的一樣東西。這是塊石頭。

理髮師跑到碎玻璃那裡,看到加弗羅什撒腿逃向聖約翰市場。加弗羅什經過理髮店,記起那兩個孩子,抵擋不住向理髮師問好的願望,便向玻璃櫥窗扔了一塊石頭。

「看哪!」理髮師吼道,臉色由白轉青,「平白無故幹壞事。這個搗蛋鬼,誰招惹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