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第四部 普呂梅街的牧歌和聖德尼街的史詩 第十一卷 原子同風暴親如兄弟 · 一 線上閱讀

關於加弗羅什的詩的來源的幾點說明 一位學士院院士對此詩的影響

起義的起因是民眾和軍隊在軍火庫前發生衝突;這時起義制約着人群從前面向後面倒退,這是可怕的退潮,因為緊隨着柩車的人群,後面延續了好幾條大街,可以說壓在送葬行列的頭上。雜沓的人群動搖了,隊伍打亂了,所有人奔跑起來,走掉了,逃走了,有些人呼喊進攻,還有些人臉色慘白,奪路而逃。布滿大街的洪流瞬間分流,向右向左滿溢而出,分成急流,同時瀉入二百條街道中,宛如閘門打開,洶湧而出。這時,有個衣衫破爛的孩子從梅尼爾蒙當街下來,手裡拿着一根開滿金雀花的樹枝,是他從貝爾維爾的高地上剛採摘的,他在一間舊貨店的櫥窗前看到一把馬隊老式手槍。他將花枝扔在馬路上,叫道:

「東西大媽,我借您的玩意兒用一下。」

他抓起手槍逃走了。

兩分鐘後,一群從阿姆洛街和巴斯街奔逃的、驚慌失措的市民,遇到了這個揮舞手槍、唱着歌的孩子:

 

黑夜啥也看不見,

白天一點不晃眼,

 

面對一張假文件,

 

老闆嚇得變了臉,

 

做事千萬要行善,

短裙尖帽配備全!

這是小加弗羅什去參加戰鬥。

在林蔭大道上,他發現手槍沒有扳機。

給他用來為走路助興的這節歌,以及他有機會就樂意唱的每首歌,是誰寫的呢?我們不知道。誰知道呢?也許是他編的。加弗羅什熟悉流行的各種民間小調,他加上自己隨意哼唱的東西。他是小精靈和調皮鬼,把大自然的聲音和巴黎的聲音來個大雜燴。他把鳥兒的節目和工場的節目合編起來。他認識幾個畫室的學徒,他們與他的階層接近。他好像當過三個月的印刷廠學徒。一天,他給一位院士巴烏爾-洛爾米昂跑過腿。加弗羅什是個有文才的流浪兒。

加弗羅什沒有想到,在那個天氣惡劣的下雨的晚上,他讓兩個小鬼住到大象肚裡,他是替天行道,為自己的親弟弟做事。晚上救了弟弟,早上救了父親;一夜就是這樣度過的。天蒙蒙亮他離開芭蕾舞街,匆匆回到大象肚裡,巧妙地把兩個孩子弄出來,同他們分享他好歹搞到的早飯,然後他走了,把他們託付給這位好媽媽——大街,他差不多也是這樣拉扯大的。離開他們時,他同他們約好晚上在同一個地方見面,對他們做了告別講話:「我折斷一根手杖,換句話說,我顛兒了,或者像宮廷里說的,我走開了。孩子們,如果你們找不到爸爸媽媽,今晚就回到這裡來。我會給你們飯吃,我會讓你們睡覺。」兩個孩子要麼被警察收留,關進拘留所,要麼被賣藝的拐走,要麼乾脆迷失在巴黎這個巨大的七巧板中了,沒有回來。當今社會的底層遍布這種失蹤的事例。加弗羅什沒有再見到他們。從那天晚上起,有十至十二個星期過去了。他不止一次搔搔腦袋,說道:「見鬼,我的兩個孩子到哪裡去了呢?」

他手裡握着手槍,來到白菜橋街。他注意到,這條街上只有一間鋪子開門,值得深思的是,這是一家糕點鋪。真是天賜良機,在進入未知世界之前,還可以吃上一塊蘋果醬餡餅。加弗羅什停住腳步,摸摸身上,搜索背心小兜,翻開褲子口袋,什麼也沒有找到,一個蘇也沒有,他叫起來:「救命啊!」

這塊絕妙的糕點吃不上,實在氣人。

加弗羅什繼續往前走。

兩分鐘後,他來到聖路易街。他穿過御花園街時,感到需要彌補吃不到蘋果醬餡餅的損失,他在大白天痛痛快快地撕了一通劇院海報。

再往前一點,他看到一群身體健碩、像是業主的人走過,便聳聳肩,隨便向前吐了一口有哲理意義的苦水:

「這些吃年息的,真像肥豬!塞得飽飽的。頓頓吃好的,吃得暈頭轉向。問問他們,他們的錢怎麼花的。他們說不上來。他們吃掉了,什麼!肚子儘可能裝走了。」